一路向西

应该算是公路文和不知道第几次的酒鬼吵架。有大量对话，俩人坐车里还能干嘛？只能硬聊呗。

PGS4 之后会有一周假期，比赛打完只要跑得快，还能赶上回家过端午。职业选手和普通人的假期总是错开，有这种回家过节的机会，谁都不想错过。没想到的是，17 没进决赛，哥几个多了半周假，爬回家都赶得上端午。
从 VSPO 回俱乐部的路上，素酒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小鬼：“要不我们开车回去吧？”
“开什么车？回哪儿去？” 指挥可能是脑子烧了，正坐在回俱乐部的车上，还要开车回去。
“成都。”
这次小组赛指挥压力这么大？
但最终他们还是坐在租来的车子里，开上了高速，一路向西。

原本的计划是一个人开两到三个小时就换班，到点吃饭，晚上就近找个服务区睡觉，绝不疲劳驾驶，争取三天开到成都。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先是作息调整失败，他们过了中午才出发。后来又在出城路上倒霉地遇上堵车，奶茶都喝完一大杯，才终于上了高速。
收起车窗，小鬼命令素酒帮他连上车载蓝牙，“接下来听你鬼哥给你表演！”
“能不能好好开车？” 嘴上嫌弃，但素酒还是连上蓝牙，点开鬼皇要求的歌单，“唱唱唱，想唱几首唱几首，唱到交警把你抓起来。”
听见伴奏想起，小鬼已经化身植物大战僵尸的向日葵左右摇摆，根本不在乎素酒说什么，只想卡准节奏开唱。
“你敢不敢跟我走，去那大地的尽头。”
“敢敢敢，你唱着歌都敢坐你车。”
“你男朋友介意我不会强求。” 唱到 “男朋友” 三个字，小鬼故意加重读音，身子向副驾驶偏了偏。
“我男朋友介不介意你不知道啊？罗小娟儿。”
喜滋滋的向日葵身上又冒出许多阳光，“你愿不愿跟我走，去看飞翔的海鸥，你向往自由我们就不回头。”
正准备发个朋友圈的素酒听到这句，点开自己的朋友圈，头像下面那行字已经存在不知多久 —— 珍惜年轻且自由自在的日子。耳边还是小鬼既不在调，也没跟上节奏，唯有真诚的歌声：“别犹豫，我爱你，BABY！和你在一起，什么都美丽。”
“爱你宝贝儿。” 说完，素酒莫名觉得刚才一定是被伍博夺舍了。不过当初说要交往还真的半点犹豫都没有，感情上头的少年不怕困难。
“哪怕天不够蓝，海不够宽，马尔代夫太遥远。”
最终朋友圈没发出去，不知道说什么好，还不如认真听男朋友唱歌。
“这里阳光灿烂人们友善，我们从不会孤单，心中有船可扬帆，肚上长着救生圈。”
扬帆可以，救生圈就算了。
“你想不想跟我走，冲向最高的浪头，如果你害怕可以牵我的手。” 一个长长的尾音让小鬼又嗨起来。
单手开车和副驾驶牵手，最高的浪头不可怕，可能会拉着警笛追来的交警比较吓人。
一首歌结束，向日葵产生了足够的阳光，驱散所有坏情绪。小鬼瞟了一眼显示器，《追梦赤子心》，真让人怀念啊，向日葵放缓摇摆速度。
“你还听这个歌呢？”
向日葵暂停生产阳光，“没看过你鬼哥的记录片？”
“现在管三十万了，哪天没钱花的时候就把你逮去卖了。” 素酒笑着讲起四川话，“我是奇怪你怎么还在听。”
“司机听什么你就听什么，不爱听忍着！”
没想到最后是小鬼先没了兴致，念叨边开车边唱歌影响发挥，这个发挥当然指唱歌。

昨天素酒在房间收拾行李时，准备下楼直播的叉北反复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要开回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叉北又问他们是不是打 PGS4 把脑子烧坏了，正常人谁会在能买到票的情况下非要开两千公里回去。素酒一句 “老子乐意” 回答了叉北所有疑问，叉北无言以对。
看着小鬼收拾行李的伍博倒是感叹这俩人脑子坏了之余，还给出非常有用的建议：“记得带点干粮，脑子不行也别饿着。” 小鬼一拍大腿说这个建议好啊，当即拉着素酒去逛超市。伍博拿出手机想百度一下 “两个队友脑子坏了但接下来还有重要比赛该怎么办”，却鬼使神差点开虎扑，迎面而来无数个骂他压力小鬼的帖子。操！

虽说副驾驶叫副驾驶，却完全不用驾驶，素酒美滋滋玩着手机吃零食。伍博比赛里没发挥，赛场外的建议倒真不错。指挥对四号位的夸赞结束于刷到四号位最新微博的那一刻。赛后发微博，内容无非是没打好躺平任嘲，但指挥现在不想看这些。评论里关于压力队友的那些话，让指挥一怒之下取关了四号位。
素酒收起手机，沉默地吃完一整包薯片才稍稍冷静。其实伍博一直都这样，恰好遇上这次大家状态都不好，第一视角又开语音，才被人抓住无限放大。真要追究起来，素酒也是压力队友的那个。但很多时候道理都懂，情感却不受理智控制。
“嗯？”
“啊？”
“你啊啥？”
“不是你先嗯的？”
“我想问你为啥生气。”
小鬼向来敏感，这也是素酒气伍博的原因之一。哥几个都相处那么多年了，他妈都知根知底了，怎么还会在所有人都压力巨大的情况下口无遮拦？鼓励一下很难吗？问伍博，也是问自己。
“没啥，坐时间长有点烦，下个服务区下车透口气吧，刚好也该换我开了。”
素酒显然没说实话，但小鬼没有多问，想说自然会说，一直问没意思。

驾驶位换人，车都开出去十几公里了，小鬼才后知后觉地问素酒，这是不是他第一次上高速。
“是。”
“你他妈都没开过高速，还敢说开车回家？”
“这不是有你在，老司机了。”
小鬼笑笑没接话，翻出一包零食开吃。
“你先别吃，刚才忘记连手机了，帮我连一下。”
“幸好有你鬼哥在吧？” 小鬼帮着连好手机、点开网易云的每日推荐，“你就听这个还嫌弃我的歌单？”
素酒没正面回答，让小鬼先把这首歌切了，难听。小鬼骂骂咧咧地切歌，心情却很舒畅。

可能因为第一次开这么远的路，俩人都很兴奋。从租来的这辆车意外地好开聊到回家要吃几个粽子，又从导航冷淡的语气聊到回上海之后一起去看电影。到不得不停在服务区住一晚时，两人发现第一天除了没能按时起床，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甚至比原计划多开了一百多公里。好心情在见到服务区简陋的住宿时也丝毫未减，住过一年翻个身都怕塌的上下铺，现在能一人睡一个单人床，还要什么自行车。

单人床并没有预想中舒适，即使起床的时间一拖再拖，依然不能拯救破碎睡眠质量导致的休息不足。钻进车子里时，两个人都没有好脸色，起床气为什么不能化作车的动力？
今天轮到素酒先开。一连几个 “今日推荐” 都不合心意，素酒只好让小鬼点开账号里唯一的歌单随机播放。平日里还不错的歌，现在听来却微妙的刺耳，烦躁的情绪依旧得不到疏解。如果是第一天的小鬼，随便讲点骚话，就能哄好素酒。但他同样疲惫，根本无心安慰，还能帮着素酒切歌已经是最贴心的举动。
零食已经解决大半，小鬼在塑料袋里翻来翻去也没找到想吃的东西，嘟嘟囔囔了一句想吃水果。
“刚才在服务区你怎么不说？” 对这种小声嘀咕没必要听力这么好，更没必要用埋怨的语气，但素酒已然失去情绪管理，不阴阳怪气两句车都开不下去。
小鬼自认理亏，没再继续念叨，拆了个槟榔当水果。越嚼越后悔没补点货再出发，又不耽误多少时间。

小鬼闭上眼睛担心素酒没睡好，留他自己开车不安全，没办法放松休息。睁开眼睛哈欠连连，没一会儿就头疼心烦。PGS4 到底压力多大，让他能答应和素酒一起开车回家？小鬼重重叹了口气。
听者有心，同样疲惫的素酒突然上火：“你叹什么气！”
“叹气都不行？” 指挥不可理喻，小鬼用最后的理智再包容他这一次。
“少他妈教我开车。”
“你他妈 PGS4 把脑子烧坏了吧，谁教你开车了？”
“你状态很好吗你就说我？”
“我状态差我承认，你敢认你状态不好吗？”
“你不都说了？我脑子烧了。”
一辆越野飞速从旁边开过，两人瞬间清醒。高速吵架，是想直接下辈子见。
兴许是意识到不管是 PGS4 还是现在，两人的状态都算不上好，素酒态度软下来，左手快速摸摸鼻子又抓回方向盘，说：“你要不睡会儿吧。”
这道歉方式和家长骂完孩子之后说过来吃饭一样。小鬼虽在心里吐槽，但还是闭上眼。自己答应的一起开车回家，怎么着都得回家吧。

服务区饭菜的味道比不上美兰湖附近的外卖，价格却不甘落后。一顿高价饭下肚，口和胃却都得不到满足。
饭后换小鬼开车，歌还没听几首，话题便又不可避免地拐到刚过去的比赛。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人就更容易一点就炸。当素酒试图转移话题，问起槟榔只剩一个为什么刚才在超市不补一点时，小鬼立刻破口大骂，把上午素酒的阴阳怪气全数奉还。
素酒没想到小鬼反应这么大，但他现在也没有几分好心情。尤其是刚才俩人算来算去，后面的比赛一次都不能失误才进得去 PGC。吵架成为此刻的唯一解。
自由人抱怨指挥限制他做事，他每一步都为了队伍，指挥却只看到他刚落地就白给。
指挥责怪自由人被冲昏头脑，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却脑子不清醒，根本不听队友说话。
“没有我的信息，你这指挥行吗？”
“你不听指挥还有理了是吧？”
“打这么多年了，圈一刷，没你指挥我也知道该去哪！”
“打这么多年只长年龄不长记性。”
“开始嫌弃我年龄大了是吧？”
“怎么？你还真以为你跟当年一样啊？”
“烦死了，你他妈闭嘴！”
“你比我大，你怎么不懂点事先闭嘴！”
吵来吵去，没完没了。在导航提醒前方不远有服务区时，小鬼果断开过去，完全无视素酒问他怎么没开多久就要停在这里，今天计划好的里数还没开够。但小鬼的听而不闻并不能阻止素酒。从停车场到宾馆前台，再跟着小鬼进房间，全程素酒脑子一点没动，嘴却一下没停。
“我他妈停在这个服务区干嘛？你说我干嘛？你想死高速上，我还不想殉情呢。你脑子不是烧坏了，是直接烧没了吧？”
“我操你的罗圣军！”
“比赛打得丑陋，但想得美啊。” 小鬼倒在床上，把自己卷进被子里，连头都不放过，“我他妈头被那群老外打飞了才会答应和你一起开车回去。”

高速上的第二天晚，比第一晚更难以入睡。

一觉醒来，还有最后七百公里，按照计划小鬼先开。司机没有放歌的心情，随手切了个广播听。
虽然两人间的气氛仍然残留昨日吵架的余波，但素酒还是选择坐在副驾驶，百无聊赖地刷手机。抖音划来划去没意思，刷得越多，内容重复度越高。虎扑估计不是给这两天在场上打比赛的同行开会，就是骂 17 没进决赛。战队超话更不用看，能幸免的大概只有没上场的叉北，更何况还会有空降信息。在 app 之间跳来跳去，着实没什么东西可看，还发现伍博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敬他了一个取关。最后素酒打开了粉丝群。
一语成谶的意思是指一些不吉利的预言、戏谑之言竟然成真。换到群里，就是招募线下观赛观众时有人调侃，要是决赛没进呢？
长舒一口气之后，素酒想起曾经看到有人说打发时间小妙招之一是删照片。从春季赛到现在，各种截图积累不少，大多不会再用，刚好趁现在删个干净。素酒点开相册，一眼便看到 “最近” 的封面是一张小鬼挤眉弄眼做着怪表情的自拍。这是干什么？素酒哭笑不得。
小鬼察觉到素酒的态度软下来，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自拍怎么不用你自己手机。”
小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都 “啊？” 出声了才想起，是第一天帮素酒放歌时，随手拍了一张。“这个事情我很难解释，” 小鬼开始纠结素酒刚才似笑非笑到底什么意思，“本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让你看见的，就是个恶作剧。你把照片删了吧。”
“靠边停车。”
素酒声音冷冷的，小鬼的心凉凉的，但还能嘴硬：“不是哥们，那是应急车道，不是他妈停车场，有什么事非要停车？”
“又不听指挥是吧？”
妈的，竟然用这个来压我。“那他妈应急车道！”
“就他妈停两分钟！”
碍于指挥淫威，自由人不得不听，只好慢慢变道，停了车。
车刚停稳，素酒就解开安全带，探过身子亲了小鬼一下，然后坐回去，扣好安全带说：“Let’s go，baby。”
小鬼脑壳上有很多问号，“你他妈玩我呢？”
“非紧急情况应急车道不能停车。” 语气平静，仿佛刚才的吻没有发生过。
“是不是想和好！” 小鬼启动车子，重新提起速度。
“什么和好，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
素酒决定耍赖。他有耍赖的资本，小鬼总会配合着他重归于好。
“好好好，爱你宝贝儿，下个服务区就换你开！”
而代价只是提前换班。耍赖不好，但下次还敢。

由于早上俩人还别扭着，只是随便填了肚子就着急上路，自然就饿得快一些。刚好这会儿气氛已经破冰，小鬼顺势撒娇，一边说着饿死了，一边命令素酒速速找出最近的服务区，他要望服务区止饿。素酒应下，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通常服务区最好吃的是泡面，俩人都想好吃什么味道的泡面配哪种火腿肠了，开进服务区却看到一个巨大的麦当劳招牌。在小鬼感叹现在服务区已经有麦当劳这种好东西时，素酒已经打开手机点单怒点两个麦辣鸡腿堡。
热乎乎的汉堡，脆生生的薯条，刚出锅的炸鸡，现打的可乐，一切都非常完美。半个汉堡下肚，饥饿不再是首要问题，素酒故作轻松地开口：“你真的特别生气吗？”
正和番茄酱包装作斗争的小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素酒在问昨天他们吵架的事。完全不生气肯定是假的，但更多是在气自己状态不够好，无法支撑他去做事和 “灵机一动”。再加上从年初就被反复提起的年龄问题，让小鬼产生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却又不甘心把一切归咎于年龄，就此服老退役。这种时候有送上门来的吵架，不趁机胡闹几句发泄一下情绪多浪费。不过话又说回来，旁人骂骂这些也就罢了，最该给他支持的素酒还用这个和他吵架，难道不能生气？
素酒拿过小鬼手里的番茄酱，直接上牙咬出个口子，全部挤到小鬼面前的空汉堡盒里。“对不起。”
“没事，我知道你是因为压力大，最近这 b 圈都离谱，我也确实状态不好。” 小鬼嘴上轻松，心里却没底，“比起道歉，我更想听你说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正如之前每次失利，没什么表情的素酒总是那个最能让小鬼安心的人。不必害怕失败和低谷，他们会一起面对。这次输掉没关系、别多想，下次打回来。小鬼原本还想说些一起努力之类的话，可话到嘴边变成一句催促：“快吃，吃完赶路，还有五百公里呢。”

开到成都已经是晚上十点，简单吃了顿宵夜，小鬼却犹犹豫豫不想回家。素酒问他是不是舍不得分开，小鬼觉得此刻的素酒过于得意且欠揍，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最后俩人找了个能停车的宾馆，给这次的公路行又续上一晚。
再一觉醒来，两人便不能同路。小鬼要去还车、回家，素酒要再坐 40 分钟的高铁回自贡。但没关系，分开并非总是坏事，未来同路的日子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