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提前吃了散伙饭，就永远不会散。
打完比赛，没有复盘，哥四个直接被带到了海底捞。王康坐在一张拼起来的长桌旁，冲他们挥手。宝蓝和领队显然也不知道王康在搞什么名堂，只是催着他们快点过去坐下吃饭。
“干啥？散伙饭？” 伍博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王康的正对面，怨气很大。
王康只歪着嘴笑，像是要等所有人都坐稳再宣布重磅消息。
远离伤害是人类本能，叉北第一反应是坐远一点，伍博这个炸药桶不一定什么时候炸。但转念一想，如果真的要炸，恐怕整个桌子上能按住伍博的只有他。叉北认命一般在伍博右边坐下来，喝了两口饮料。
素酒转头让小鬼先选位置，伍博左边，素酒挨着小鬼坐定。
王康看看面前的四个队员，疲惫、茫然，却都迫切想知道这顿饭的目的。王康刻意避开他们的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说：“你说得对，这就是散伙饭。”
第一把刷了个西圈，素酒标点时看到昨天最后一把没能拿到的李逵点，差点把三标标过去。虽然是随机刷圈，但正式比赛里又不是没有出现过连续两把刷相似圈型，今天再刷一次昨天那样的圈的可能性比今天连吃三鸡挤入夺冠行列的可能性大得多。
“快点搜完，先去这儿。” 三标落在本该出现的位置。
比赛要一把一把打，点要一步一步标。即使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也不是零。
带着队友喊加油的活一般都是叉北来，但第三把的开始，是小鬼先发泄一般大叫一声加油。上把尽大力活到决赛圈，一个人头都没有。得到的 4 分异常丑陋，全靠苟。小鬼需要这一声放肆的大喊，想必队友们也一样。
但话又说回来，丑陋地拿分和漂亮地拿分都是拿分。苟来的四分怎么了？不是分吗？
这把要杀十个！小鬼很想喊这句，却想起上次叉北喊过这句的那一把零杀结束。算了，不吉利。
把思绪拉回游戏本身，小鬼突然发现旁边还跳了一队。不是，有病吧！野区这穷地方怎么也有人 roll？
第四把被人打下来时，伍博脑子里有个大大的零蛋，开局的时候就不该说那一句 “今天我不会六把零杀吧”。双手离开键盘，身子往后一靠，半躺在电竞椅上，真想摆了。有的人摆了只在心里摆，三个队友不知道。伍博明明白白地摆了，指挥让他起来记信息。唉！烦死了！
又躺了一会儿，伍博才磨磨唧唧坐好。坐正身子不代表没摆，主要是躺着看屏幕颜色很怪，看不清右上角在跳什么东西。
比赛打到最后一把，击倒不少，击杀不足。击倒 KDF 的那个人时，叉北异常兴奋，指挥伍博过马路去给那人扔雷，补掉一个算一个。可惜人头一分入账，家没了。游戏里一条马路的宽度，成了此刻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再敢叫嚣着杀人的叉北在这头，回不了家只能等着被杀的伍博在那头。
在这种时候应该在意那一个头能不能补到吗？有一分，每一分都很重要，似乎也说得通。但回不去家，又丢一个队友，真的值得吗？叉北不敢细想。
下不了山的困境给了叉北不去细想的理由，还没结束，要尽可能补救。
现在吃散伙饭是什么意思？哥四个都想问，但互相看了看，都没问出口。
作为老板的王康打破沉默，先肯定他们去年的成绩，又说起时间长没变化肯定会疲惫之类的话。
道理谁会不懂？关键在于为什么是现在。
可王康似乎并不打算解释这个时间点，反而将重点放在总结陈词上。稍微改改，估计能直接用于明天的赛后总结微博。
“为什么现在就吃散伙饭？” 素酒听够了王康的弯弯绕绕，直白地问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那个关键问题。
“吃完这顿，你们四个就散了。”
王康说得轻巧，仿佛散伙不过是下课铃响后的各自回家。
“明天还有一天，” 叉北语气委屈，听得出对王康突然宣布解散的不满，“比赛没结束啊！”
伍博冷笑一声，起身就要走。叉北抓住他的手臂，硬是把他拉回来坐下。“兽肯定有话没说完，别急。”
小鬼突发奇想，试探着问：“今天散伙，明天重组？”
王康露出一个终于有人懂他的表情：“对！”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鬼明白这次的灵机一动动对了，那关于重组的细节，肯定也是对的。“还是我们四个？”
“还是你们四个。”
“搞啥？你到底想说啥？”
“先解散，再重新开始。”
场上队员打得无力，场下看着的王康也难受。飞来马来西亚不是为了看这个，但现状已经是这副模样，他作为老板，必须找到办法帮队员调整。扣工资的威胁早在 PGS 用过，但最后还是没进决赛。发奖金的诱惑又在秋季赛用过，但最后还是没能拿到世界赛名额。这一年成绩好的只有 EWC 预选赛和在泰国的那两次 PGS，当时都用的什么理由来着？
是重组。
打不进世界赛，明年重组。当时一同说过的还有一句：打进世界赛名次第几无所谓，但必须得进。
人果然贪心。一开始只是想让他们进世界赛，后来要他们进决赛，进了决赛又希望他们夺冠。明知今年他们的状态起起伏伏，循环赛又打得挣扎、放不开手脚，却还是在决赛时抱有期待。
去年成绩那么好，今年怎么就怎么打都不顺呢？王康想不通，也清楚人不能总想着过去的成绩，要向前看。
明年真的要全部打破重组吗？
或者只是需要重新开始？
“愣着干嘛？快点吃，吃完这顿散伙饭，你们各回各房间。明天早一小时集合开会，讨论重组的计划。”
哥四个将信将疑，但真的饿了。火锅一直在咕嘟咕嘟地诱惑他们动筷子，就算是散伙饭也得吃。不但要吃，还要吃饱吃好，吃到王康后悔在此刻莫名其妙让他们吃散伙饭。
回到酒店，宝蓝真的以已经解散、他现在不是教练为理由，没给他们复盘。哥四个相聚抽烟室，各自点上。
“你们说兽到底什么意思？” 一顿饭叉北吃得不安，不知不觉塞进去过多食物，这会儿抽一口烟就想吐。
“我估计，” 小鬼语气犹豫，“是想鼓励我们。”
“鼓励？这种时候说解散是鼓励我们？” 伍博对此难以置信，谁会用这种方式鼓励人？
素酒更关注王康说的那句 “重新开始”。明天还是他们这四个，要开会重组，难道是想帮他们卸下打不好就解散的压力？
“应该是这样。” 小鬼其实也没想通，但这是目前荒唐局面唯一合理的解释。
先原地解散，再原地重组，不可理喻，但一想到提议这事的是王康，一切匪夷所思中都透着些许合理。四个人都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压力如果真的能轻易卸下，他们又怎会如此艰难。
一根烟结束，素酒没等另外三个，留下一句 “先走了，前队友们” 就离开。头也不回，异常坚定，仿佛如果回头，队友们就会永远只是前队友。素酒不愿成为第二个欧尔菲斯。
“他在演电影吗？” 叉北指着素酒的背影问小鬼。
“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都解散了，别老问我问题。” 小鬼笑着说完，也转身离开。
“他俩什么意思？” 叉北只好求助于仅剩的伍博，“真的要散？”
“北啊，” 伍博拍拍叉北的肩膀，“早点睡觉，明天再说。”
散伙饭已经吃完，一切就都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