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登顶之后，四面八方都会是下坡路。明白这一点，你才能攀登下一个高峰。
敲门声响起时，小鬼感觉自己刚睡着几分钟。比赛都结束了，谁这么没素质这个时间点敲门？他蒙上被子，装没听见。但门外的那个显然不想放弃，敲门的气势丝毫不减。
“好烦啊！” 小鬼掀开被子猛地坐起来，两眼一黑，差点又倒下去。隔壁床那人在这堪比窗外炸雷的敲门声中一动不动。看来指挥真的被这比赛折磨得不轻，平时哪有这么沉的睡眠。
“来了来了。” 声音有气无力，门外的人听不到，小鬼也没想说给外面听。
拉开房门，门外是素酒。
小鬼愣住。那床上睡得像死了一样的又是谁？
头发乱得像鸡窝的伍博从另一间房踱过来，面无表情地对两个莫名其妙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的队友说：“叉北呢？”
哦，叉北啊……喝酒果然伤脑子。
伍博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叉北强行拉起来，举着手机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坐都坐不稳的叉北勉强睁开眼，努力半天还是看不清伍博的手机屏幕，整个人迷迷糊糊，坐着也要闭上眼。
“涂战亚！” 伍博抓住他的肩膀，“你为什么抱着小鬼用我的手机自拍还设置成锁屏？！！”
这件事里的另一个当事人：“啥？”
四个人终于在餐厅找到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时，叉北还在埋怨刚才伍博按头给他洗脸的行为太粗暴，根本不在乎他白白嫩嫩的皮肤。伍博懒得搭理，他目的是让叉北清醒，又不是要给他护肤。
啃两口面包，伍博开始聊正事，“昨天晚上的事，你们还记得多少？”
小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叉北抱着个逼黑色垃圾桶，边吐边嘴硬没喝多。”
“他刚坐下就说要喝趴你们两个，五分钟就不行了。” 素酒补充道。
“不可能！”
每次大赛之后，蓝洞都会组织 after party。通常是直接包场选手们入住酒店的酒吧，这次也一样。毕竟是一年中最重要赛事的赛后聚会，蓝洞高层也到了现场。亲自和选手们聊天互动，郑重送上一份礼物 —— 3000 G-coin 的 CDK，所谓礼轻情意重。
场子里光线昏暗，音乐声震天响，而选手们眼里只有餐食酒水。另外哥仨都拿了不少吃的，酒不过是佐餐。只有叉北左手一杯啤酒，右手一杯红酒，坐下就是喝，誓要把小鬼和伍博都喝趴。
“就你？” 伍博不信，递过去一串肉，“先垫垫。”
“来！喝！” 小鬼举起杯子，和叉北碰杯，一口气喝掉小半杯。喝得太快，啤酒在胃里打了个转，搅出一个舒适的嗝。
食物味道不错，但堵不上哥四个的嘴。虽然说好今晚不提比赛，话题却不可避免地绕过去。拿过六把零杀的两个细数每把到底都是怎么死的，越说声音越大，非要比出个谁更霉。闷头喝酒的叉北见俩人为了这点破事吵，烦得很。决赛 18 场，四个人没一个 KD 过 1，这会儿吵这个这么起劲。素酒看看那俩斗嘴的小学生，无奈地对叉北举杯，给他一个 “兄弟我懂你” 的眼神。
“别吵！” 已经有点恍惚的叉北看着隔壁桌突然出声，“你们看余川是不是哭了？”
往隔壁一看，余川还真的正搂着左梓轩掉眼泪呢。
哭啥？没打好？哥四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思考他们也抱头痛哭一场得了。整整两周的比赛，谁又能说自己打得好呢？
“要不过去干个杯？”
一听小鬼这话，叉北蹭地一下站起来，“走！喝！喝白的！” 步子还没迈出去，又瘫回座位，小声嘀咕：“等一下……五分钟，等一下。”
“不能喝还非要喝。”
“谁说我不能喝？”
“还嘴硬！” 伍博把叉北手边那个在危险边缘的杯子往里收了收，“北，我还是喜欢你嘴不硬的样子。”
“我能喝！”
素酒按住想继续斗嘴的伍博，“你今天非得找个人吵架？”
“行，不吵。我把余川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可以吧？”
话音刚落，伍博掏出来的手机就被叉北抢过去，“我帮你拍！”
咽下一口鸡蛋，叉北对上述回忆给予强烈否认，声称自己即使喝不过，气势上也不会输，让人等他五分钟根本是无稽之谈。伍博已经不想和他争是嘴硬还是真的能喝，只是问他余川喝多泪崩的视频怎么变成和小鬼自拍了？
叉北眼珠子转两圈，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一段。“我虽然不能喝，但我有气势在吧。”
“屁气势，最后那几口酒还是老子给你喝的。” 小鬼忍无可忍，抱着垃圾桶吐的人怎么这么嘴硬。
“到底有没有人在乎我的锁屏！”
照片里喝酒从来不嘴硬的那一个叹口气，“照片是我们在那儿如果如果的时候拍的，但我真不知道怎么变成你手机锁屏了。”
人们总以为奋斗一年，终于结束的这一天应该不一样，至少会发生点什么特别的事。但实际上，这一天就只是普普通通地结束了。场馆里看着别人淋金雨，场馆外的雨依然瓢泼。坐在酒店的酒吧，哥四个一杯接一杯。看过别人的眼泪，他们的眼泪却丝毫没有来的意思。
有什么好哭的呢？前两年因为最后一把北切而没能拿到冠军哭也就罢了，今年实力差距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连哭都显得没资格。只能骂蓝洞骂圈运，骂有些队伍就是小丑只会狗叫。骂来骂去，终究还是骂自己。
不知是谁先说起，如果第一天那把听素酒的，果断去加油站，肯定能守下来，下一把也能更坚定地去抓独狼。这样第一天会有个更好看的分数，第二天的压力没那么大，说不定能成为这次比赛的转折，或许最后能冲到争冠的行列。
说着说着，哥四个发现，其实本来不至于此。如果当初没同意和天霸交换跳点，也就没有蓝洞那恶心人的扣两分，第二轮的第三天他们就能保持手感，第三轮也不会那般挣扎。每天参赛的队伍不一样，本就给运营上强度，再加上这莫须有的罪名带来的压力，能撑住进决赛，已经是不错的结局。
那再往前算呢？会不会有更早改变一切的机会？
素酒开玩笑地说，EWC 预选赛，如果小伍弟弟没变小伍爹爹，哥四个早散了。
伍博不同意，明明第 17 把画出那条直扎 Y 城的蓝线的指挥更应该对此负责。而且这次比赛，也是几次直扎才活到下一轮。
已经抱着垃圾桶半梦半醒的叉北突然大喊：“扎！扎厕所！”
小鬼想起决赛第一天有把沙漠圈圈排他们，素酒决定扎厕所，他的车快，打算用命给后面的叉北开门。可惜叉北的车胎在路上就被人卸掉，叉北也倒在厕所旁边的马路上。他学着当时叉北的语气说：“拜拜素酒。”
叉北听见这话，笑眯眯地举起手机，搂着小鬼自拍一张，嘟囔着要给素酒发过去。
四个人的表情终于放松，快乐似乎也重新回到他们身上。比赛没打好，留下点好笑的时刻也算是安慰。
“还是怪蓝洞，哪有连续两年最后一把北切的啊？！”
小鬼见叉北又回到迷迷糊糊的状态，才缓缓开口：“没办法，圈就这样。”
选手无法控制刷圈，只能尽可能打好每一把。过分纠结最后一把根本没用，只会让人忽略整个过程中做的不好的地方，造成一切怪圈、发挥没问题的假象。
伍博心里憋得慌，他当然知道不该怪最后一把，但此刻他需要一个和发挥完全没有关系的 “如果”。只是失败者聊以安慰的借口，难道还要遵守基本法吗？
时间在还保有理智的三人一个又一个假设中退了又退。当他们把一切归咎于去年叉北在夏季赛夺冠采访时嘴瓢，把大满贯说成大满亚，导致他们没能在去年夺冠时，这段倒推因果的酒后胡言已经从毫无意义变为荒谬。
哥仨碰了碰杯，停下越来越可笑的假设，所有遗憾都硬生生随着酒咽下。在最有能力的一年没取得成功，现在说什么也只能化作叹息。
回忆至此，伍博也隐约想起这段，照片的确是他看着叉北拍的。可这本来要发给素酒的照片，最后怎么成了他的锁屏。越想越头疼，眼睛也酸得厉害，仿佛昨晚酒全从眼睛直接灌进了脑子。伍博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道：“我们昨天，没有抱头痛哭吧？”
“没，昨天只有 summer 哭了。”
伍博松了口气，又有点后悔，这会儿挖出这段破事，不是刚起床就给自己添堵吗？他低头戳盘子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昨天是不是发微博了？”
遗憾聊到最后，难免有感而发，更何况小鬼每次大赛之后都会发条微博。“你不也发了？”
菜。今年发了好多次菜。盘子里的豆子怎么也戳不上来，伍博不耐烦，选的这是什么菜！
年初的时候，没人想到今年会如此跌宕起伏，连进 PGC 都需要费尽心思算分。年末的时候，没人想到好不容易进来的 PGC 竟会如此挣扎。以为会是个好结局，不然配不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事实却是比赛越打越累，对彼此的信任也在渐渐消磨。打到最后一天时，冠军从未那样远，想当个快乐队却快乐不起来。
会散吗？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福呢？”
“你的福还在后头呢，我的北。” 小鬼笑着调侃，“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夺冠之后，四面八方都是下坡路。”
“什么下坡路，我不下！还没拿 PGC 冠军呢。”
素酒不想继续聊这个，转头问伍博：“你都发微博了，没发现锁屏换了？”
桌上的盘子都已清空，哥四个哈欠连天时，叉北一边抱着垃圾桶不肯撒手，一遍嚷嚷别拦他、他还能喝。小鬼一直在帮他拍背，时不时劝他喝两口温水，保护一下脆弱的肠胃。
另外两个以为小鬼没喝多，不曾想要离开时，小鬼和叉北勾肩搭背站起来，刚摇摇晃晃走两步就非说已经到了房间，差点带着叉北一起摔在酒吧的沙发上。素酒和伍博见状快速上前一人扶一个，刚好带各自的室友回去。两个醉鬼却不听话，非要挽着对方胳膊，嘴里念念叨叨说不能分开，明年要一起 fighting to death。
“你俩锁死，永远不分开！” 素酒拖着小鬼，说这话时有些咬牙切齿。
伍博架着叉北不忘调戏素酒：“永远不会哦。”
最后四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先到了素酒和小鬼的房间。安顿好小鬼，转头看见被放在素酒床上的叉北已经进入梦乡，怎么叫都不愿起来。素酒无奈，只好跟着伍博回房间。结果在房门口看伍博把背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翻来翻去半天，才终于找到房卡，傻乐着举到素酒脸前炫耀。
人在无语时，往往只剩下笑。搞了半天，现在这会儿只剩指挥还算清醒。素酒抢过房卡开门，又哄着伍博快点上床睡觉。伍博叛逆，躺床上偏要硬撑着玩手机。人都开始说梦话了，手机还攥在手里。
不就一个锁屏，几秒就换了，伍博放弃纠结这个，该关心的是不想换掉的东西。“明年还打吧？”
“问我？” 小鬼指指自己，伍博点点头，“打，能打肯定打。” 98 年的 xmpl 还在拿杀人王，99 年的李狗思比不上第一人的发挥，但肯定能再打一年。
“你不走吧？”
叉北很疑惑，“我为啥要走？” 被那么多人骂了一年，还没得到后福，谁要主动走？
伍博没回答，继续问素酒：“你呢？”
“肯定不走啊，我就喜欢中心跳点。” 但兽那边想不想换，素酒也不确定。见伍博问完一圈，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素酒反问他：“你呢？听说你要和小鬼一起转会飘柔了？”
“你哪里看的消息？” 伍博也就比素酒晚起十几分钟，“刚醒就刷虎扑找骂？”
“你别管，你就说你走不走。”
“我不走，我就喜欢和你们一起打，还要一起拿大满贯呢。”
大满贯说过很多次，这却是第一次没带多少决心。哥四个对大满贯有多难心知肚明，能只是轻松地说出心愿，反而更适合如今的他们。这下坡路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加入，同他们一起再找到上坡路。但幸好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还会有他们四个一起。
今年已经结束，明年还没开始。只要酒鬼北伍不散，该来的后福，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