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到达
Morse 不认为今天还会像往常一样接到电话,但他还是像之前的无数个周日上午一样,等着电话响起。
Morse 坐在窗前的桌子旁,看着窗外出神。电话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虽然他不认为今天还会像往常一样接到电话,但 Morse 还是像之前的无数个周日上午一样,在这个位置等着电话响起。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让 Morse 焦躁。两天前他还觉得这小房子住两个成年男人显得过于拥挤,尤其在其中一位烟不离手的情况下。现在却想抱怨这房子过于空荡,他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把唱针放在唱片上来填补四周的空白。
铃声适时响起,Morse 接起来,“Morse。”
电话那头先传来一个哈欠,接着是 Jakes 懒洋洋的声音:“我刚到家。”
他们第一次通话是在 Jakes 到达美国后的第二个月。Jakes 终于安顿好一切,也逐渐适应了美国西部,包括当地人有趣的口音。新生活的一切都很让人放松,但他不停地想起远在牛津的 Endeavour Morse。Jakes 认为这是警局生活的戒断反应,他习惯于每天都和 “搭档” 聊上几句,或者说揶揄几句,所以他给 Morse 打了电话。
Morse 显然没想到在周日一大早会接到远在美国西部的 Peter Jakes 的电话,直到通话结束,他也没明白为什么 Jakes 会选择给他打电话问大家过得怎么样,而不是打给前上司 Fred Thursday 或和好兄弟 Jim Strange。
大约一个月后,电话又在一大早响起,Morse 正要出门接 Thursday。Jakes 把工作日的概念丢在牛津,根本没有带到美国西部,但 Morse 还处于牛津警局的系统之中。Jakes 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Morse 告诉他周日同一时间再打来,那时可以多聊几句。
Morse 看着 Mrs.Thursday 把今天的三明治递给 Mr.Thursday 才突然想到,他刚才没有说清楚是谁的周日,更没说几点打来,前警长不至于理解不了他的意思是牛津周日的同一时间吧?
“Morse!”
Morse 回神。
前警长当然理解了现警长的意思,牛津时间周日早上,电话按时响起。从那以后每个月第三个周日的上午,牛津总会收到一通来自美国西部的越洋电话。电话线两端的两位都没有约定过这个时间点,但自然而然地,一月一次通话成为心照不宣的默契。
对话通常是 Jakes 依次问一遍每个人是否还好,有没有新消息,以及 Jakes 向 Morse 描述自己的农场生活有多么舒适惬意。Morse 大多数时间都在听,回答每个人近况言简意赅,讲到自己也只是说 “在查案”。通话时长也总是稳定不下来,碰上 Morse 忙起来,对话就会缩短至仅仅简单打个招呼。甚至有时 Morse 不在家,Jakes 需要再打到警局去,给 Morse 留言他打过电话。
最初的几个月,Jakes 挂掉电话后都会怀疑,告别时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的那个 Morse 是不是错觉,或记忆随着时间推移增加了欺骗性。但其实 Morse 一直都是这样,游离于身边普通人的生活,顺便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仿佛他只依靠案子、酒精和那些高雅的音乐就能活着。Jakes 月复一月打着电话,一开始 “缓解戒断反应” 的理由早已被遗忘。他想给 Morse 撬开一个口子,让他进入到现实生活。即使不能,也至少和 “生活” 有一通电话的联系。
在一次通话的结尾,Morse 提出下一次 Jakes 可以稍早一些打来,这样 Jakes 不必睡得太晚,而他仍在家里的可能性也更大。即使把他从睡梦中吵醒也没关系,至少他能做到把电话接起来。坚强忠诚的 Peter Jakes 知道自己终于成功和奋力向前没有生活的 Endeavour Morse 建立起稳定且长久的联系。
伴随着一月一次电话的还有 Jakes 的信,电话里来不及说完的美国西部生活,都在一封封信件中徐徐展开。Jakes 的信总是很长,也总是在 Morse 忙于某个案件时到来,所以 Morse 一次都没有回过。直到某次 Jakes 在通话中感叹寄出的所有信件都被两国的邮政系统搞丢了,Morse 才承认是自己没有回信。每个月都会打电话,有必要写信吗?警局每天都有跑不完的现场和写不完的报告。
Jakes 气得想挂电话,但他知道 Morse 不吃这招,直接扔出一句 “你就算把案情报告给我寄过来,也得给我回信!”
不知是 Morse 发现写信能很好地帮助自己理清思路,还是终于被 Jakes 的执着触动进而有些愧疚,总之,他开始回信给 Jakes。信的内容从随手写写画画的线索逐渐变成有条理的案情梳理,再到后来还会加入电话中只是简单说过的 Jakes 关心的那些人的情况,信也越来越长。
“我以为你不会打电话过来。” Morse 说完揉了揉鼻子。
“但你还在等。” Jakes 已经非常熟练于隔着电话听出 Morse 的小动作和他想隐瞒的画外音,“我会打,我知道你在等。但这次只是给你报平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机才能变得舒服一点,设计飞机的人真的会用飞机长途旅行吗?”
分局强硬地给 Blenheim Vale 的案子盖上 “CASE SOLVED” 的红戳,但 Morse 一直对此难以释怀,已经成了他的心病。当 Morse 发现自己又有理由逼分局正视这个案子,他决定不顾一切。他认为有必要告诉 Jakes,所以在上次通话时多说了几句,包括他头破血流也要让真相大白的决心,这一次绝不放过。“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才能解决这个案子,那就我来。”
半个月后,Jakes 突然出现在 Morse 的家门口,Morse 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否告诉过 Jakes 现在的详细住址。
Wotcha!
“这里的星星比牛津的更迷人,你确定不来吗?”
“那里不适合我。”
Morse 一开始以为 Jakes 的归来是为了盯着自己好好把当年的案子解决,但实际上 Jakes 除了第一个早晨跟着 Morse 跑了一次 Blenheim Vale,之后的每一天都在抽烟喝酒和老朋友聚会。Morse 回家后,两人会喝一杯,闲聊两句几年前的他们即使喝大了也不会一起聊的话题。
直到当年的案子再一次要稀里糊涂结案,Peter Jakes 说出 “Come back with me”,Endeavour Morse 才明白他特意跑这一趟不是为了亲眼见证结案,或者说不单单是为了这一点。当年 Jakes 因为这个案子远走他乡,现在他来接 Morse,希望 Morse 能和他一起在美到令人窒息的美国西部开始新生活。但 Endeavour Morse 离不开牛津,别处的生活看起来美好,却不适合他。Morse 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和牛津之间的纽带、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离开他仍执着于这里,只是沉默地喝了口酒。躺在沙发上的 Jakes 永远无法彻底搞懂 Morse,默默吐了口烟,这样也好。
“不来这里生活,也可也来这里休假。好了,我需要好好睡一觉。下次再聊。” Peter 打了个哈欠,疲惫沿着电话线传到牛津,“Don’t be a naughty boy!”
Morse 含糊不清地 “嗯” 了一声,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又说:“Bye. Love you.”
Jakes 也顺着他的话说:“Bye. Love you.”
挂了电话。
一个迅速让唱针在唱片上起舞,试图用歌剧拯救过早起床含混不清的大脑。
一个狠狠抽了根烟,十几小时的飞行让他急需优质睡眠,但恐怕今晚睡不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