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

有事出去说混混素酒、追随偶像职业选手小鬼、上大学哪有打职业有挑战叉北和一般路过替补陪玩伍博是如何殊途同归的。

-01-

网吧空气太闷，素酒起身去门口抽烟，眼神一瞥看到一个人大咧咧插着 U 盘打 PUBG。他把掏出来的烟又塞回去，挤到那人身边拔了 U 盘。
“开挂有意思吗？不开挂不会打游戏？” 素酒把 U 盘扔到地上一脚踩碎，他知道碎的只是外壳，但这种感觉很爽。那人本来还自认理亏，见素酒把他 U 盘都踩碎了，开始嚷嚷着让赔 U 盘。
“不服出去说，” 素酒懒得和这人纠缠，索性使用最简单粗暴的交流方式，“别在这里影响别人。”
素酒本就长得严肃，不笑的时候还有几分凌厉，再加上这几年在街上混，更添了一些戾气。那人一下子蔫了，嘴里嘟嘟囔囔重新开了游戏。
“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开挂，见一次打一次。” 素酒这才满意离开，出门抽他的烟。

网吧开在一个大学对面，据说还是个 211。素酒对学校不感兴趣，总是绕路来这个网吧打游戏只是因为来这里的大多是学生，没那么多屁事。一来二去，和网吧老板熟悉起来，偶尔还会陪老板打游戏或者看会儿店赚零花。
正值假期，进出校园的学生少了许多。一根烟的功夫，只有两个学生一起从校门走出来。隔着一条马路，素酒看不清那两人的表情。再过两周，会有新的学生来这里开始传说中轻松美好的大学生活，网吧的客人也会跟着换上一批。不知道今年的新生会不会有趣一点，说不定进去几个活跃的，一开学就能闹出来个大动静。想到这里，素酒竟有点期待两周后的新生报到。
“酒哥！”
刚要回去接着打游戏，素酒听到有人叫自己。打招呼的是一个 PUBG 职业选手，同他一起来的是他的队友们和教练，网吧那个能坐得下六个人的包间就是被他们租去一个月。据说因为封控，夏季赛打完他们回不去成都，俱乐部预算又不多，只能在这附近租房暂住。新设备没钱买，成都的机子寄过来也麻烦，他们只好来网吧租个大包间用于日常训练。
“来了。” 素酒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们直接进去。他和这群人算不上熟，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懒得多说。低着头走在最后的那个选手经过素酒时，抬头和他对视了两秒，像是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躲开目光，一言不发。对方没说话，素酒也就没放在心上，说不定只是性格内向，对视一下就是礼貌地打个招呼。
扔掉烟头，素酒也进了网吧。

-02-

报到的日子，校园里人来人往，大多不是家人相伴，就是和好友三五成群。嘴硬能一个人来上大学的叉北，拖着两个超大行李箱，又一前一后背了两个包，狼狈得简直像逃难至此。好不容易挪到宿舍楼下，叉北要累瘫了。早知如此，谁他妈会逞能啊！
终于把东西都收拾妥当，叉北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没一会儿，眼睛就难受得很，像是天花板上的灰在不停掉下来。叉北使劲揉了揉眼睛，没什么帮助，倒是揉出几滴眼泪。陌生的学校却在并不陌生的城市，曾经来这个城市是为了打职业追梦，那现在呢？心里空落落的，对大学生活提不起兴趣，闭上眼睛首先出现的还是游戏画面。这个大学就非上不可吗？
微信毫无动静，之前说要请吃饭的那人一整天也没个消息。叉北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条微信过去要求今天就把这顿饭兑现。可直到睡觉前，才收到对方的回复：今天单有点多，有空一起吃饭。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单多到没空回消息，但这次叉北很难相信。骂人的话打完又删掉，骂人技术不到位，也不忍心。又想问是不是这几天训练出了什么岔子，心情不好。可犹豫再三，只发了条语音：好好好，放你北哥鸽子是吧？下次用你今天接单赚的钱请你北哥一顿大的。
叉北长叹了口气，闭眼上眼睛。明天早八军训，要买个带顶的床帘隔开天花板的灰，伍博应该不是不想见而是真的忙。

听完语音，一整天没个好心情的伍博才笑了笑。
昨晚因为战术想法不合，他和教练大吵一架。教练一怒之下，下了伍博的首发。更放狠话只要教练还是他，伍博就不可能上场。距离转会期还有两个多月，伍博只能坐冷板凳，拿最低工资。可这赛季没机会表现，转会期挂牌也不一定能顺利走人，再进首发的日子遥遥无期。
这种情况下他不想见叉北。即使见面，他也没办法对说上大学就去上大学，好像对打职业没有半分留恋的叉北说出什么好话。情绪上头，当然不适合接单，他骗了叉北。但叉北看起来傻乎乎的，肯定会相信他是真的忙着接单才不能见面。消息发出去，伍博看着聊天框最上方变成 “对方正在输入…” 好几次，什么都没发过来，最后只收到一条没有任何威胁力度的狠话。
伍博又听了一遍语音，终于还是趴在电脑前哭了。

-03-

网吧旁边有条小路，路灯形同虚设，但小鬼从这里回住处可以少走一大段路。几天前还有队友和教练一起走这段路，即使凌晨两三点也不觉得害怕。但现在封控松动，教练队友都已回了成都，只剩他一个在这里试训。虽说顺利的话，马上就能搬到一个当地俱乐部的大别墅去，但眼前的危机不能依靠以后的搬走来解决 —— 不远处有两个喝大了的拦路人。小鬼身上没有多少现金，如果对方要钱，果断给了也不可惜，而且应该能少很多麻烦。
但很多时候，事与愿违。

网吧通宵营业在这种时候成了救星，可前台不是小鬼半小时前道别的老板，而是那个冷脸混混。小鬼只听队友说过他是个附近有名的混混，连名字都没记住。
“呃，那个……”
素酒转过头，见是那个队友都走了的职业选手，支支吾吾，手臂上疑似有伤，“你被打了？”
“就我回家路上，我都给钱了，他们非要抢手机，就打起来了。”
“回不了家了？”
“我想借个手机报警。”
“你打电话报警还要转接，麻烦得很。” 素酒说着收起手机站起来，“我直接带你去旁边派出所。”
“你不用在这儿看着？”
“老板叫我来打游戏，他去上厕所了。没事，我等下跟他说。”

素酒在前面走，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偶尔回头确认小鬼有没有跟上。俩人只算 “面熟”，小鬼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说两句，纠结了一路。
派出所确实不远，十分钟左右就走到了。素酒在门口示意小鬼自己进去，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小鬼又露出在网吧门口碰见时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素酒。素酒疑惑地看回去，但小鬼还是什么都不说。
“我陪你。” 素酒按灭刚点上的烟。派出所不是不能进，只是在这种地方容易遇见熟人，他不太想让小鬼知道自己是这里的熟面孔，还是作为打人的那一方。
“谢谢。”
值夜班的是个年轻警员，没见过素酒。给小鬼做了笔录，就让他们回去等消息。但由于那个路段没有监控，估计很难找到人。又提醒小鬼现在很多手机都有找回功能，好好利用，有动静可以再通知警方。
走出派出所，没等小鬼说话，素酒就表示送他回家。小鬼也没推辞，承认这会儿害怕一个人回家并不难，而且谁说混混不能当保镖？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鬼终于下定决心打破沉默，“我叫罗圣军，叫我小鬼就行。”
“我知道，登记过你身份证。” 素酒有些犹豫到底该说哪个名字。离开家混这么久，“素酒” 两个字已经比真实姓名更能代表自己，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实际上是喻林。
“素酒。”
一听就不像是真名，但小鬼没有追问。“谢谢。”
“不用谢，下次给我带包烟。”
小鬼想起素酒刚才只抽了一口就扔掉的烟，答应得很痛快。回家的路还要走上十几分钟，小鬼又开始犯难，不知道怎么继续聊下去。
“打架不要同时用双手，要让左手空着，横放在肚子前面。”
“啊？”
“什么都可以当武器，但不要双手拿。如果找不到武器，就先攻击对方惯用手的手臂，会发麻。对方一时间缓不过来，你的机会就来了。”
“好。” 不愧是混混，很会打架。
“下次一个人回去可以叫我，这个点我还没睡。” 说着，素酒递给小鬼一个写着手机号的纸条，一看就是偷派出所的纸笔写下的，“你有备用手机吗？”
小鬼点点头。
“回去记得把和钱有关的密码都改一遍。”

回到住处，小鬼翻出给妈妈买的新手机，前几天联赛奖金到手后的第一笔消费，没想到这会儿用上了。
简单设置完毕，下好微信，小鬼给素酒的账号发送了好友请求。对面很快通过，小鬼发了个 “谢谢兄弟” 的表情包过去。犹豫了几秒，又发了条：有空一起打游戏。
su9：OKOK。

-04-

开学一个月，叉北终于无法忍受在宿舍用小笔记本打游戏，带着身份证鬼鬼祟祟翘掉下午的公修课，去了东门外的网吧。
“老板，先开两个小时。”
素酒一抬眼，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学生，样子还有点紧张，接过身份证说：“我不是老板，老板有事，我帮忙看一会儿。好学生第一次来网吧？”
叉北点点头。素酒看了一眼身份证，“涂战亚”，应该改名叫涂旺仔。
“吃的喝的那边自动贩卖机，续时长最好提前十分钟，18 号机子，自己去吧。”
叉北拿回身份证，又在贩卖机买了瓶可乐，才走向 18 号机子。坐下时，叉北都想抱着主机大喊一声 “想死你了，你知道我用笔记本打 PUBG 有多苦吗”。但理智告诉他，别这样，丢人。
隔壁坐着的男生也在玩 PUBG，单人四排。叉北看着看着入迷了，完全忘记开自己的机子，直到那人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一枪爆头。“对面肯定开挂了！” 叉北对戛然而止的 ob 体验非常不满。
“挂太多了，没办法。” 被挂打的当事人倒是淡定，“哥们，你电脑还没开呢，不开电脑也算时长。”
“咱俩一起玩呗？” 叉北边开电脑边问。
“上号上号，双排还是再排俩路人？”

素酒找过来时，小鬼正和那个旺仔快乐双排。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吵得人脑壳疼，完全不像只是因为碰巧坐得近才一起玩游戏的路人。
一把结束，素酒才拍拍小鬼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去吃饭。
“哥们，吃饭吗？” 小鬼转头问叉北。
“吃啥？这附近有好吃的？” 这一个月，叉北先是军训，后又忙着上课，每天要么食堂要么泡面，很少在校外吃饭，完全不知道这荒郊野岭有什么好吃的。
一听就是新学生发言，素酒拍拍他的肩膀，“走，哥带你去吃串！”

几串羊肉伴着啤酒下肚，叉北说起之前打过职业，还拿过一个小比赛的冠军。可大学通知书寄到家里，原本很开明的父母突然态度强硬，让他老实上学。刚好那会儿打职业不太顺利，战队解散，前途未卜，叉北就听话来上大学了。
经叉北这么一说，小鬼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叉北游戏 ID 熟悉，估计是在赛场上见过。“还真有职业选手能考上大学啊？” 话听起来像是嘲讽，但小鬼没这个意思，毕竟他本人连高中都没上完就出来打职业。
叉北也不恼，还傻乐：“你北哥就是这么聪明！” 转头见素酒在笑，终于说出一直没敢说的话，“我靠，下午那会儿你太严肃，我还以为我说错话，你要扣了我的身份证再打我一顿。”
“那你还敢来和他吃饭？”
“饭不能不吃！” 叉北理直气壮，“而且我相信你的眼光，你的朋友肯定不是坏人。”
“知道我是谁吗就相信我？”
叉北凑近小鬼的耳朵，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你是不是黑鬼？看你 ID 有点眼熟。”
“我靠，你认识我？”
“我靠，你真是黑鬼？”
“现在是小鬼，lilghost，主办说黑鬼违规。” 独自留下的小鬼没有让机会溜走，试训表现亮眼，顺利从出租屋搬到大别墅。转会对前俱乐部是重大资金补贴，对现俱乐部是纸面实力重要提升，对小鬼本人是涨工资又换了个更好的平台，整个交易的唯一损失就是没能保留最初打职业就用的 “HeiGui”。
“加油，我会支持你的！” 叉北一双大眼十分真诚，小鬼和他干了一杯。
半瓶啤酒下肚，叉北整个人都红彤彤的，尽量把舌头捋直了说：“酒哥也打职业吗？嗝儿……”
“打，职业打人。” 素酒故意严肃了表情，见叉北不自觉地拉远距离，非常满意。

-05-

中秋和国庆撞上，胆子大的大学生能快快乐乐放上半个月的假。叉北思来想去，不想回家，也没有想去玩的地方，最后决定在宿舍躺着。
可人不去凑热闹，热闹也会凑到人前。假期第三天，躺床上刷手机的叉北被室友强行拖出门。理由是学校东门外面的网吧来了个 PUBG 高手，训练场 1v1 没输过，三天就打遍网吧无敌手。既然叉北天天吹牛自己打过职业，和网吧高手来一把肯定不成问题。叉北顿时来了兴趣，甩开室友的手，抬头挺胸大摇大摆就向网吧走去。
“看你北哥打得他叫爸爸！”

网吧里人不多，叉北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转头低声问室友，他们口中的高手不会是坐在第二排靠过道那个机位的人吧？室友看都没看就说不知道，只听过没见过。倒是素酒抬头看了一眼，冲着叉北点点头。
“今天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玩。” 叉北说完，转头想溜，却被室友一左一右架住。
“牛都吹完了，这会儿想走？”
叉北不情不愿地被室友架到伍博面前，一脸绝望地听到室友说：“就你小子打 PUBG 很厉害？敢不敢和我这个前职业选手兄弟竞技场掰掰？”
伍博翻个白眼，你兄弟？他和我一起睡上下铺打青训的时候，你还在备战高考呢！
“怕了？”
“上号！”

叉北被室友按在伍博旁边的位置，磨磨蹭蹭开电脑登账号。他想开口问伍博为什么在这里，但一个多月没联系，现在又是这种状况下碰上，怎么开口都觉得不合适。
开不了口，那就游戏里见。室友情绪激动，都没在意这俩人根本没有互相问账号，就直接进了训练场。
“头甲全摘。”
“摘了已经。” 叉北刚进场就习惯性全脱了，只端着枪找位置。之前两人训练场 battle 就不戴头盔不穿甲，一百滴血各凭本事，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第一把叉北悄咪咪爬上中间的物资堆，视野极好，一枪爆头。
第二把伍博主动出击，全身位对枪，叉北稍微露头就被打爆。
第三把叉北又要往中间的高处爬，伍博早有准备，架住他会露头的位置，轻松拿下。
“什么前职业选手，这都没打过。”
“刚才没发挥好，再来一次！”
“再来一百次你也打不过我。” 伍博挑衅地看着叉北，“一天只有一次机会，哥不陪你玩了。”
“真没劲。” 室友说完就去别处开电脑打游戏。
叉北想走却又可惜自己交的两小时的钱，只好硬着头皮原地坐着单人四排。
游戏等待的时间很长，本就让人焦躁，更别提左边还投来肆无忌惮的目光。
“北北，还生气呢？” 伍博捏着嗓子说话让叉北头皮发麻。
“谁…谁生气了？”
“你不生气为什么一个多月不跟我说话？” 质问语气，还不如夹子音呢。
叉北有很多话想说，大学生活不如想象中轻松，不确定大学是不是真的比打职业好。还想知道伍博在现在这个队过得怎么样，为什么最近的小杯赛没上场，但他一句都说不出来。叉北时常觉得自己是个逃兵，逃兵没有资格知道那么多。
叉北的沉默，伍博早有预料，却不愿就此罢休。所以他才会顶着教练威胁开除他的压力，也要跑到这个离俱乐部十万八千里的网吧训练。他想亲眼看看叉北在学校的样子，亲自确认叉北放弃职业，选择大众眼里最正确的那条路。
然而伍博人到了这里，却在最后一步怂了。在 PUBG 有顶级天赋又如何？一个没过审的游戏，怎么可能比得上 211 大学的吸引力。伍博在距离答案只有几百米的地方停下，闷头和网吧的所有人 1v1。不敢去找答案，只好盼望答案来找自己。
叉北受不了两人之间这种诡异的沉默，率先投降，“关电脑，请我吃饭！还欠你北哥一顿饭呢！”
“好好好，都听北北的。”

06-

两个人的饭局，最后坐下来的却是四个人 —— 经过前台，叉北随口一问，素酒立马应下；没多久，小鬼也加入进来，他原本就和素酒约好一起吃晚饭。
面对此情此景，伍博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默默盘算如何让这多出来的两人自付饭钱。毕竟他现在只是个拿最低工资的小替补，最近还因为不在基地训练多了一笔支出。穷鬼如他，请叉北吃饭已是极限，装大方再请两个陌生人，实在划不来。
两个陌生人倒是自在，旁若无人地交头接耳。
“对面这俩怎么有说不完的话？”
叉北对此习以为常：“上次我们仨吃饭，他俩也一直说话。”
“一个职业选手和一个职业混混到底有什么可说的？”
素酒突然转头，看着伍博不说话。伍博被盯得心里发毛，右手拿起一根铁签指着素酒，左手下意识挡在胸前，“你想干嘛？”
“伍博比你会打架。” 素酒对小鬼说，仍然没有和伍博说话的意思。
“放下吧，他故意吓唬你呢。” 叉北按下伍博举着签子的手，“我第一次和他吃饭，他也这样吓过我。”

最后这顿饭变成了刚发工资的小鬼请。
“说来说去，怎么我年龄最大！” 小鬼扫码的时候仍在不满，他们四个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他年龄最大吧？叉北和伍博还在吵只大两个月到底要不要叫哥，小鬼懒得听，转头对上素酒的目光，想起这个年龄最小的从来没叫过他一声哥。“就两个月还吵得没完没了了，素酒小我两年多都没叫过我哥！”
“他不叫我叫，鬼哥哥。” 伍博又捏着嗓子说话，“鬼哥哥要不要一起打游戏呀？”
“你能不能只恶心叉北？”

-07-

伍博结束幼稚行为，回了俱乐部。替补席并不舒服，但他开始学着接受这个位置。未来何去何从，谁又说得准呢？就像叉北和他一个杀人王一个杀人土拿下 EPC 冠军时，根本没想到那是 OMG 在绝地求生赛场上的最后一舞。伍博仍然不知道叉北到底怎么想的，竟会舍弃这么好的天赋，但对答案已不再执着。读大学就读大学吧，也不是谁都能考上 211。而且至少目前看来，比在俱乐部之间漂泊要好得多。
十一假期结束之前，叉北去伍博现在的俱乐部逛了一圈。美其名曰关心兄弟的职业生活，实则对兄弟欠的那顿饭念念不忘。
几口啤酒下肚，一些委屈浮上来。很多句抱怨到嘴边，却变成一个酒嗝，换来伍博捏着鼻子的嫌弃。
“伍宝竟然嫌弃我！” 叉北双手固定住伍博的脑袋，气势汹汹亲了他一口。
“涂战亚！喝多了吧你！”
伍博试图通过提高音量让叉北清醒一点，但叉北比他声音还大。
“伍博！我喜欢你！”
伍博心跳加速，诡异的冲动让他想亲回去。
“和你一起打游戏特别开心！有你这个兄弟，真好！”
确实喝多了，伍博有点遗憾地想。

十月二十三号，PCL 秋季赛结束，SMG 只拿到第八。联赛没有好的名次，自然没机会去洲际赛，年底的世界赛更是遥不可及。
大比赛打不上，教练开始在杯赛整活，每天像是抓阄决定哪四个人上场。成绩已经如此，破罐子破摔，反正队员多，总能排列组合出一套高分阵容。可变来变去，成绩没有起色，队员们的心气却被一点点消耗。
小鬼在首发和板凳之间，越来越觉得这游戏无趣。直播更是应付了事，总是拉着素酒双排混时长，不想节目效果，只想保个基本工资。当初王康把他买来肯定不是想要现在这个局面，但就连王康本人，也渐渐力不从心，和教练吵再怎么排列组合这个游戏必须有指挥都不积极了。
lilghost：双排吗？
十分钟过去，素酒还是没回消息。这几天他总是回消息不及时，小鬼问他在忙什么，又不愿意说。
忙，忙点好啊。小鬼一边腹诽，一边在直播间上方打出 “0/200”。既然没人一起玩，那就自闭城练枪，不杀够二百个不下播！

-08-

训练赛结束，小鬼对着直播间寥寥的弹幕发呆，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队友们看起来都早早和人有约，这会儿已经拉人组好队，他也不好再问要不要一起打 rank。素酒仍然很忙，忙到连昨天的消息都没回，现在肯定也没空双排。但总不能直接下班吧？
“鬼！” 和小鬼隔了几个座位的王康伸着脖子叫他，“你之前是不是说喜欢小狮子来着？”
小鬼还在 Axi 的时候，床位贴墙，他就把 lionkk 的海报贴在那面墙上，看着偶像的每一天都很有动力。刚认识王康时随口提过，没想到王康竟然记住了。
“等会儿有事没？没事来一起打 rank，有你偶像。”

伴着冰淇淋车的音乐，素酒慢悠悠开车进圈。排到的队友都在落地战阵亡，硬生生让一把四排变单四。隔壁的位置来了个人，这很正常，但素酒觉得那人有点熟悉，转头一看，是应该待在 SMG 基地的小鬼。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打游戏。”
“线上不是也能打？”
“少废话，打一个小时我就回去了，打不打？”
素酒送自己一个雷，加入了小鬼的队伍，双人四排比单四好玩多了。
小鬼打游戏喜欢自由自在到处看看，rank 也会比比赛更加放肆一些，但今天的打法可谓激进。带着素酒四处干架，赢了喊句 “牛逼”，输了一言不发等下一把，只有不论倒在哪都狂喊能救一点儿没变。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小鬼也真的没有多留，关电脑非常果断。
“等等，我送你。” 素酒也关了电脑，快走两步赶上小鬼。
“我打车回去，送什么？”
“这都几点了，不好叫车，陪你等会儿。”
两人沉默地站在路边，一人一根烟，风替他们各抽一半。素酒想问小鬼今晚到底为什么突然过来，都没提前打个招呼，万一他没忙完不在，岂不是空跑一趟。但看小鬼低着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出口。小鬼想说自然就说了，或许只是突然想见面。
车来了，小鬼拍拍素酒的肩膀算是告别，手顺着素酒的右臂滑下来直至手腕。素酒眼睛一直看着小鬼的脸，右手反应迅速，在小鬼收回手的瞬间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才放开。
“到基地发个消息，我肯定没睡。”
“嗯。”

重新坐回电脑前的素酒突然想到，会不会是今天的训练赛有什么事。新加入的小鬼被老队员排挤并非不可能，尤其他还是王康自掏腰包紧急买去，和队友们的情况不一样。往常素酒无论做什么都会把小鬼的直播间开着当背景音，但今天情况特殊，他没能在现场。
听着直播回放，素酒打开虎扑找训练赛成绩，却先看到有人发小鬼终于和偶像一起打游戏的帖子。帖子大概回顾了一下小鬼之前在 Axi 就贴着 lionkk 的海报，说过很多次打职业就是因为看到 lionkk 世界赛夺冠。然后便是今天直播的内容，绝地交际花王康带着小鬼和偶像一起打游戏，被偶像当成妹妹。素酒知道了问题所在，直接拖进度条看训练赛后王康带小鬼打游戏那段。
王康先给 lionkk 介绍小鬼，小鬼才礼貌地打招呼，但 lionkk 一张嘴却是 “谁带来的女人啊？”
小鬼因为声音细柔没少被人当成女的，每一个见了他的选手都要用这个开玩笑，有的还直接说小鬼是女强人、女中豪杰。小鬼每次都会陪着一起笑，但一点儿都不喜欢这种玩笑。他反抗过，说这种玩笑很无聊。对方却一副小鬼开不起玩笑的样子，反问小鬼：“说你像女的怎么了？你看不起女的？” 小鬼无力争辩，只能任由这种玩笑一遍又一遍被人提起，他一次又一次或陪笑或假装生气做点节目效果。
已经接受玩笑的小鬼没想到偶像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如此。直播里的小鬼显然因为这句话愣住，最后还是王康出来打圆场，说小鬼只是声音有点细。
素酒在门口狠狠抽了两根烟，又打开训练场练枪。除了回小鬼报平安的消息，一直没休息，再抬眼已是天亮。

-09-

洲际赛要热热闹闹打十多天，但这一切都和伍博没有关系 —— 名字没有进入大名单，连个替补都算不上。每当场上队友被打倒，只能 ob 的伍博就在心里骂一遍教练。
六把结束，伍博心里的气没发泄完，索性给叉北打电话。
“一天不和你北哥打电话心里不舒服是吧？”
听到叉北得意的声音，伍博心情好了不少。扯东扯西十几分钟，嘴角比 AK 都难压。如果每天能和叉北见面，让伍博少骂几句教练都可以。
“我很少说脏话的。”
突然这么一句，让叉北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反驳道：“天天就听你在这儿骂人。”
“没办法，本来就没读啥书。”
“我想回去打比赛，上大学太没挑战性，不适合我。”
这回换伍博搞不清楚状况：“啊？你说啥？”
“我还是想打职业。” 叉北停顿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继续说，“就算再打解散八百个队伍，我也要打职业。”
如果要找出叉北职业生涯的关键词，“解散” 二字一定位列其中。从 SSS 转会到 OMG 是因为 SSS 解散，离开 OMG 重返校园是因为 OMG 解散。职业赛场的最后一舞拿下杀人王，也只能自嘲一句 “解散杀人王”。有人说这是魔咒，叉北曾经信了大半，也因此听话地去读书。但真正离开之后才发现，“热爱” 这个东西，挡不住的。
伍博恨此时此刻和叉北之间隔着电话，他从未如现在这般想要拥抱叉北。
“我支持你！”
简单的四个字，像一个充满爱的拥抱，从电话那头传来。叉北有点想哭，嘴上却不饶人：“你支持我？你拿什么支持我啊，小替补。”
“好几个俱乐部邀请我去试训，你一个没队伍的选手狗叫什么！”
“我肯定先比你找到俱乐部，到时候别来求我把你也带上。”
“去你的，你别来求我就不错了。”

挂掉电话，叉北打开电脑填完了退学申请表，伍博打开游戏开始了今天的练枪。

-10-

COVID-19 全球蔓延，蓝洞宣布世界赛取消。原本应该是打世界赛的日子里，所有战队都平等地在家闲得抠脚。
一直没有消息的素酒终于主动联系小鬼，约他晚上一起吃饭。小鬼欣然答应，机会来了，不狠狠宰素酒一顿不合适吧？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近一个月，素酒顶着一头黄毛，混混气质更加显著。
“最近在干嘛呢？给你发微信都不回。”
“我找了个队，打职业，指挥位。”
“啊？”
“从 pdl 开始打，然后是 pclp。昨天终于全部打完，明年春天就能和你一起打 pcl 了。”
素酒语气平淡得像是整个过程轻而易举，只要有个队伍就能杀到 pcl。但小鬼清楚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背后需要付出多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见小鬼不说话，素酒继续说：“憋了一个多月终于能跟你说了，再打不完我就憋死了。”
“那你憋着干嘛？” 深知不易，所以更想让素酒的每一步努力都被人看到，“我去 ob 不还能给你带点关注度？”
“给你个惊喜。” 素酒不在乎过程中究竟有多少人能看到，只想要最后的结果。
“还他妈给我惊喜，要是没打到 pcl 是不是就什么都不跟我说了？”
“但我打到了。”
的确，已经杀到 pcl，所有没成功的假设都只是空谈。小鬼端起酒杯，“恭喜酒大指挥带领队伍杀到 pcl！”

酒精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职业选手来说更甚。小鬼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多酒，揉了半天脑袋，还是没想起来昨晚怎么回的俱乐部，倒是想起来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正纠结昨晚的对话到底是真实发生还是做梦，另一位当事人发来微信，关心小鬼一觉醒来还难不难受。
lilghost：你还记得昨晚喝醉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su9：记得
su9：说要先拿 pcl 冠军，再杀遍 pcs 冲向世界赛，拿个世界冠军，走向人生巅峰
lilghost：喝多了就是自信，世界冠军都敢吹
lilghost：没了？
su9：还陪你骂了几句教练
lilghost：那我应该是做梦
lilghost：我靠我梦见你跟我表白了
su9：不是做梦
su9：没喝多
su9：我很清醒

再回过神时，小鬼已经站在网吧门口，面对紧锁的大门敲自己的脑袋。
“你怎么在这？” 是素酒的声音。
“我还不知道你本名叫什么。”
“喻林，比喻的喻，森林的林。”

11

最近几天，SMG 大别墅属于 PUBG 的那部分，笼罩着一种奇怪的氛围。选手们心知肚明即将到来的解散，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谈论这件事，每个人都只是不安地等待悬在头顶的刀子落下来。
多日不见的王康一回来就叫小鬼去天台上点一根，训练室的气氛顿时凝固，谁不知道王康从来不抽烟？
“我就直说了，SMG 要解散 PUBG 分部，你有什么打算？”
小鬼摸不清王康的意思，试探着回答：“找俱乐部试训？”
“我打算重建 17，来不来？”
“来！”
“这就决定了？”
“我愿意跟你打。”
王康松了口气。当初他规避掉 SMG 的管理层，凭一己之力促成小鬼的转会，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后，这份孤注一掷的努力就派上用场。小鬼的合同不归 SMG 管，他俩随时可以离开 SMG，建立新 17。
“没事了，先回去吧，找好基地我们就搬出去。”
小鬼的烟刚好抽完，灭掉烟头就走，12 月初的天台，已经不能久留。
“对了，你之前在 Axi 的教练叫啥来着？”
“阿库马。”

一周之后，王康带着小鬼搬到了属于 17 的大别墅。没过几天，别墅里又来了阿库马和叉北。
临近春季赛确认大名单，王康每天都念念叨叨还差个指挥。可指挥是圈子里的稀有物种，念叨得再多，也没办法凭空变出来一个。
小鬼见王康和阿库马天天因为指挥发愁，背着手迈着大步走到俩人开会的地方，故作潇洒地留下一个 ID 转身就走。
“SuJiu？这谁？” 王康问阿库马。
“不知道，没听过，绝地交际花找个人还不简单？”
简单，非常简单。王康咬着牙买来新人指挥素酒，赶在春季赛报名的最后一天，正式提交了 17 的大名单。

很高兴今天能向大家宣布，17 战队，这个让大家牵挂的名字又回来了。那年我们十七岁的梦，如今还在继续。
ID 前加上了 WB 的伍博给 17 回归的微博点了赞。即使无法在同一个俱乐部并肩作战，能站在同一个赛场上也挺好。
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会有另一条微博，高兴地向大家宣布，OMG 末代双子星将再次一起征战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