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记忆
伊坂幸太郎《死神的精确度》AU：死神池震 x 调查对象陆离。私设：人死后可以选择成为死神但会暂时失去前世记忆，成为死神一年左右恢复。与原作设定可能还有其它细节上的出入，不要在意。
“嗨！你负责的对象也在这附近吗？”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拍拍池震的肩膀，池震认出他是自己的同事。
“嗯，调查对象就在前面的那个刑侦局大楼。”
或许是因为曾经是个人类，池震对各种大多数同事无法理解的词语多重含义敏感度极高，比如他坚决不简称调查对象为对象。同事看起来还想继续说点什么，池震却无意多聊。
“我看到他了，先进行调查，回聊！”池震找个借口迅速脱身，把同事的一句 “反正都是可，还那么认真干嘛” 甩在身后。
的确，工作而已，日子还过得去就行。但随着成为死神的时间越来越长，池震的心思渐渐被对于他这种人类死后转业的死神非常重要的事情占据 —— 人类记忆复苏。
见面第一天，千叶前辈就告诉池震：“八九个月后，人类记忆会渐渐苏醒，若在此期间无法完全冷眼旁观而导致死亡失衡，就会被辞退，真正归于虚无。”可这都快一年了，池震却迟迟没有记忆恢复的迹象。虽说为人类时的记忆于现在的池震来说更像是一种负担，但他仍好奇还是人类时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池震到刑侦局时正碰上局里召开大会，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大楼后面的广场上，门口留守的两个警察心不在焉，池震经过时只是瞥一眼就继续他们的闲谈。
啧，玩忽职守。
如果被同事知道池震此刻的心声，一定会惹来一句嘲讽，毕竟他们死神工作时也没有多认真。九成死神在一开始就决定是 “可”，拖延到第七天才交报告也不过是因为留恋这大千世界。
广场上人很多，池震在外围来来回回绕了两圈，没找到调查对象，倒是引起几个年轻警员的警觉。他轻易说服自己放弃继续寻找，横竖都是个 “可”，也没必要着急今天必须见到。
正要离开，人群爆发一阵掌声。池震好奇地回头，第一排一个身着整套白色制服的男子起身，对着台下的人深深鞠躬之后，才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上高台，正是池震没找到的调查目标——陆离。台上的老警察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嘴里似乎还说着恭喜的话。陆离礼貌地笑着，看起来还没有老警察激动。
池震对陆离的升职演讲没有一点兴趣，既然已经单方面见过调查对象，调查第一天需与调查对象见面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往常，池震会和同事一样，草草结束第一天的调查，找个地方听听音乐。但现在他还想在刑侦局里逛一逛，看看陆离的工作环境，顺便弄清楚为何一来到这里就产生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这会儿的刑侦局大楼空空荡荡，一连几层都遇不上几个人。池震一路畅行，很快就找到陆离的办公室 —— 调查对象的办公室属于调查范围。池震也不见外，直接推门进去。
办公室地上堆着几摞卷宗，桌子上凌乱地摆着办公用品，桌后的书柜还空着大半，估计是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收拾。环视一圈，漫不经心地翻翻桌上的资料，顺手把“副局长 陆离”的名牌放在合适的位置。调查办公室任务圆满完成。
终于从祝贺的人群中脱身，陆离习惯性到天台上独自待一会儿。平时天台罕有人至，此刻却有个人正倚着栏杆眺望风景，侧影有些熟悉，像个不可能的人。
那人应该是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微微一怔之后扬起嘴角，冲陆离抬抬下巴，“是你啊，真巧。”
幻觉里的池震已经进化到能和自己说话了。
陆离自嘲一笑，低头揉揉眼睛，再抬头时池震的幻影却依旧倚着栏杆看着自己。
这幻觉还挺固执，揉眼也不消失。
换只手再次揉揉眼睛，可幻影却比峭壁上的小草还顽强。
不可能。不可能不是幻觉。他一年前就死了，死在空无一人的地铁上。
陆离尽可能瞪大眼睛，直到双眼酸涩发痒，“池震” 仍在。又用力揉眼，生疼，酸涩，落泪，视野模糊，幻影依旧不肯消失。陆离慌了，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仿佛化作蓄势待发的火箭随时可能冲破胸腔。
“手干净吗？一直揉眼睛也不怕揉坏了。” 池震抓住陆离的小臂，制止他自残双眼的行为，又从口袋里拿出纸，帮他擦掉眼泪，丝毫没觉得这动作对于两个刚见面的人来说过分亲昵。
近一年的时间里，各种各样的调查对象池震也见过不少，自认为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死神，却没遇到过刚见面就哭的情况。难道因为这次用的是原本的模样？我长这么帅，竟然能把一个大男人吓哭？而且这人还是桦城刑事侦察与犯罪调查局副局长？情报部门的同事说这次不需要改变形象，吓哭这事不能怪我。
不，还有一种可能，他认识从前的 “我”。
“陆局是个性情中…”
“池震。”
简简单单的两个音，却像是从地底深处历经千难万险冲破层层阻碍才得以到达人世，带着由长久思念凝成的执念，将一颗真心展示在听者面前。
“你真的认识我？那你能帮…”
话音未完，池震就被陆离紧紧抱在怀里，几乎不能呼吸。
“陆离？”
一声轻唤，彻底唤醒陆离压抑许久的情感，他吻住池震，一如这一年来的无数次梦境。
池震机械地回应这个意料之外的吻，疑惑、紧张和担忧张牙舞爪着迅速涌入脑海，挤走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他努力回想死神员工手册有没有 “不许与调查对象接吻” 这一规定却找不到答案，大脑只留一片空白。池震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像是被强行拖入他人的旖旎梦境，又像是前生的夙愿成为现实。
陆离则深陷重逢惊喜，忘却理智，失掉真实，以为身处奇妙而又疯狂的幻境便为所欲为。从前不敢言说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吻中宣泄，仿佛万物荒唐，唯有吻着眼前人方可获得片刻真实。
两位都以为这一吻很长，实际上体格再好的人类，也撑不住几秒和死神躯体的直接接触。幸好池震反应迅速在察觉到陆离要晕倒的那刻便把他拉住，不然升职第一天的陆副局长就要因为脑袋受伤请病假。
陆离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已经回到新办公室，池震早已不见踪影。一定是最近太累，刚回来就睡着，竟然还做了个池震复活的梦。
陆离自嘲地笑笑，拿出池震的酒壶陷入回忆。
第二天下午就再次见到陆离完全在池震的计划之外，他只是喜欢刑侦局天台的视野，不知不觉就逛到这里，全然忘记陆离就在刑侦局工作，随时可能到天台上来吹吹风。
昨日一吻过后，池震把陆离搬回办公室便仓皇逃离，思绪极度混乱，一些陌生的场景时不时跳入脑海，全是有关陆离。池震分不清这些画面到底是人类记忆复苏，还是因为那一吻而产生的臆想。
池震向情报部门提出需要更多陆离的资料，最好是从出生到现在的详细信息。不出预料，情报部门一口回绝。情报部门故作神秘的态度早就让许多死神抱怨连连又无可奈何，毕竟情报才是死神机构存在的基础，情报部门也就成了实际意义上拥有最高权力的地方。
没有情报部的帮助，池震只好靠自己，不想一无所知见陆离也得硬着头皮上。但现在的他，连看向陆离都需要鼓足勇气。
相较之下，陆离淡定得多，甚至可以算得上冷漠。除去一开始露出点惊讶，对着池震点点头后就再没说话的意思，站在离池震两米远的地方眺望风景，当他不存在。
终究是池震先憋不住，“陆副局长，好巧。”
陆离没回话，池震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耍嘴皮子，边说边拉近和陆离间的距离。
“你不是池震，如果是他应该会戴个墨镜耍帅而不是白手套。”
池震拍拍陆离的肩膀，“这都是为了保护你们…” 池震及时把 “人类” 二字咽下，暗自庆幸没有轻易暴露身份。
但陆离根本不在意池震突然停下的话，继续道：“而且池震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老石给他验的尸，也亲手抓住的那个一刀捅死他的凶手。”
池震对陆离说的话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又确定陆离确实是生前故人，犹豫着是否要吐露一切，以换得陆离的信任和他知道的全部。池震转过身面向栏杆，避开陆离追问的目光，乐乐呵呵地说：“但我确实是池震。”
陆离直直地盯着眼前自称是池震的人，想从这张熟悉的脸上看出破绽。最后却只是自己摇摇头，放弃了。
似乎没有规定不可以告诉调查对象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人类对死神的气场非常敏感，有不少同事在调查期间被认出来，千叶前辈就被认出来过。池震决定实话实说。
“我失忆了，但我知道我就是池震。也的确死过，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身份，或者说工作，死神。和调查对象相处一周时间，判断他是否适合 ‘死亡’，这就是我的工作。”
陆离笑了，“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这次我的调查对象在你们桦城刑侦局，应该和我生前的记忆有关。”
“这里是刑侦局，我是副局长，随时可以把你抓去录口供。”
“即使我现在是死神，也不敢体验陆副局长录口供的手段。”
“我什么手段？”
池震自己都奇怪怎么会说出这种好像很了解陆离的话，再被陆离这么一追问，更不知道对话如何继续进行下去。
“脱…脱口而出，可能是生前的记忆？” 池震没了气势，说话都结巴起来。
如果对话继续进行下去，或许真的能如池震所愿，帮他拾起生前的记忆。但陆副局长工务繁忙，突然一个电话就被叫去工作。他没打算就此放过池震，“情况特殊，需要出个现场，你也一起。”
“我？” 池震虽然不像一些死神那样在听音乐间隙工作，但他的信条也是能摸鱼则摸鱼，跟着调查对象跑案发现场这种事他才不干！
“师哥，这里！” 鸡蛋仔远远就冲着刚到隔离带的陆离打招呼。明明现在的陆离已经是陆副局，但鸡蛋仔还是习惯叫他师哥。人到眼前，鸡蛋仔才发现还有一人不情不愿地跟在陆离身后要进入现场，鸡蛋仔下意识想大喊一句 “无关人员禁止入内”。话还没出口，鸡蛋仔就认出那个身影是池震。
“震哥？！！”
“池震死了。” 陆离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接过鸡蛋仔递来的手套戴上，“什么情况？”
鸡蛋仔搞不清状况，陆离阴着一张脸让他不敢多问，只好边讲目前的发现，边用余光打量正查看现场的 “池震”。
池震到处乱看的目标不是实实在在的线索，而是自己的同事。凶杀案，死神业务范围之内，一定会有哪个同事来见证死亡，聊两句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很快，池震就和混在围观人群中的同事对上视线。
简单寒暄几句，池震便问起眼前的案子是如何发生的。同事非常兴奋，不但向池震完整讲述案发过程，还热心提供凶手的线索。池震寻思这位同事许是死神中的特例，没那么喜欢音乐，偏偏喜欢和人类一样凑热闹。幸好这位同事如此与众不同，不然这会儿他已经跑去唱片店，池震根本无从找起，也不能获得案件的重要线索。
这边的池震已经得知来龙去脉，那边的陆离还在皱着眉和鸡蛋仔一起查看现场。死者是桦城大学的学生，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推测作案工具就是脖子上的那根领带。凶手在勒死受害人之后还认真给他打了个温莎结，和上周的一起案子一样。第一案发现场不在此地，这里只是抛尸现场，公园没有监控的角落，也和上周的那起案子一样。
“并案。接下来现场交给老石老高他们，你先去查受害人，看能不能找到和上周案子关联的其它线索。”
“是。”
鸡蛋仔转头去分派任务。陆离先是原地定了一会儿，又回头对着池震若有所思，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走向池震。
“熟悉吗？” 陆离问。
熟悉，当然熟悉。只是看着陆离和鸡蛋仔站在案发现场，池震就觉得记忆正在跨越生死向自己袭来。他不想对调查对象透露这些模糊不清的感觉，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开口调侃陆离已经升了副局还要出现场。
“我更喜欢一线。你刚才在和谁聊天？聊什么？”
“同事。聊调查对象。”
“曾经有个董副局长倒是不出现场，他更喜欢在幕后操纵一切，最后被你击毙了。” 趁池震发愣，陆离话锋一转，问道：“你的调查对象是我吧？”
“你怎么知道？” 池震还沉浸于得知自己杀过人的惊讶之中，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掉进了陆离的话术陷阱。
陆离笑了笑，“谁杀掉的你同事的调查对象？你们死神应该不负责杀人吧？”
“死神不杀人，只判断调查对象是否适合死亡和见证死亡。” 这回池震多了个心眼，他不打算直接把真相告诉陆离，“人类的事还是人类自己去查。”
“行，那你跟我走一趟。”
“干嘛？”
“查案！”
死神不需要长时间睡眠也就很少做梦，兴许是和陆离一起查案点燃了引线，埋在深处的记忆在池震毫无防备的睡梦中爆炸。池震无法控制梦境，只能像一个人偶被扔进一个又一个场景，还没搞清楚身处何处，就要赶往下一场。画面切换过快，池震胃里翻江倒海，想醒又睁不开眼。直到被丢上一个空无一人的地铁，池震才坐下稍微缓缓，一边腹诽死神管理局，一边思考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从这个梦里出去。
列车进站，门开了，上来一个小混混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匕首，直冲池震而来。池震想起陆离的话。
“我亲眼看着老石给他验的尸，也亲手抓住的那个一刀捅死他的凶手。”
池震醒了。
还真他妈死了才能醒啊？！！池震坐起来揉揉肚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把冰凉凉的匕首还插在身体里。
“做梦了？”
“我靠，你他妈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家。”
池震看看坐在沙发椅上的陆离，再看看身上的被子，终于想起跟着陆离去查案被人敲了一棍子脑袋，然后就不省人…死神事。应该先问陆离怎么把自己带回来的，还是先感叹死神竟然也会被人类一棍子打晕，池震选不出来，尴尬地挠挠头还摸到一个大包。
“你梦见什么了？”
“不知道，乱七八糟的，可能是生前的记忆。” 池震又在说完才意识到回答得太快，怎么什么都对调查对象说，之前从未发生过，“你怎么知道我做梦？”
陆离轻笑一声靠在椅背上，说：“你一直在念叨我的名字。”
池震：“打…打扰了。”
“你到底是谁？”
“我生前是池震。”
混乱的梦境和这几天总会下意识交付信任让池震决定不再对陆离有任何隐瞒，从失去记忆成为死神讲到现在的疑似记忆复苏。讲着讲着，池震脑海里破碎的记忆渐渐连成一片，梦里模糊的影子开始显出原本的样子。他想起生前有个爱不释手的酒壶应该还在陆离那儿，当初借给陆离挡子弹，现在也该还了吧。
从哪个角度想 “人死后可以选择成为断人生死的死神” 都很不靠谱，陆离还不如去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和池震长得一模一样，假装是失忆的池震接近自己换取好处。但眼前这个假池震开口要酒壶的样子，又像极了真池震。
“证据呢？”
“我给你看管理局给我的证件你就信了？” 死神根本没有证件。
“有可能是假证。”
池震一脸 “那不就得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让陆离又动摇了几分。
“我知道了！死神的一个技能是直接接触人类会让人类晕倒，还会折寿。” 池震突然兴奋又得意，“那天你在天台上亲我不就晕过去了？”
陆离脸上一阵发烫，但依然冷冷地说：“你可能确实是死神，但不一定是池震。”
死神每次工作会改变样貌以便接近调查对象，陆离的怀疑不无道理。但这话池震没办法接，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成为死神要暂时放弃所有记忆，管理局说名字和生前一样，可谁又能确定呢？池震的头又开始痛了，和陆离讲不通不如离开，待在这里对两人都无益。
“陆副局长忙工作吧，我先撤了。我睡了多久？”
“第三天。” 陆离直接回答了池震真正想搞清楚的问题，现在是死神调查的第几天。
一直失眠的陆离总能在身边有池震时轻易入睡，比任何安眠药都有用。可面对这个一直说自己是池震的死神，陆离却睁眼到天亮，无聊到数他梦里念叨过几次 “陆离” 二字也丝毫没有困意。死神创造的形象再像，也不是池震。
池震决定回去交报告之前都不再见陆离，找个唱片行躲着边听音乐边拼凑记忆比和陆离打交道轻松多了。
和预期一样，随着放轻松欣赏音乐，记忆尽数归来。
和预期相反，再次拥有前世记忆的池震根本不可能控制住自己不找陆离。
陆副局长除了去一线，还要应付大大小小的管理层会议，根本不见人影。第四个调查日，池震完全没能见到调查对象。好在池震脸皮够厚，直接去调查对象家里等着也丝毫不会脸红，顺便同调查对象的妈妈和女儿进行了一场亲切友好的餐桌交流。一年多了，即使已经成为不需要食物的死神，池震依旧为陆离妈妈的厨艺折服。如果不是每次都会变换形象，池震都想把来陆离家吃饭加入工作中必做的事。
直到深夜，陆离仍然没回家。池震怀疑是晚饭前陆离给妈妈打电话说不回家吃饭时，陆离妈提到自己在这里，直接导致陆副局长决定通宵加班。调查对象躲死神不是因为怕死，是因为死神本神，要是在同事们之间传开，池震肯定要被笑话上一阵子。等不到陆离，池震不好意思再打扰。
“有空常来。” 陆离妈妈很是喜欢池震。
“一定。” 不会再来了。
第五天，池震突然想起自己也有个妈。之前没想起这件事主要因为要么失忆要么头脑混乱，最清晰的想法只有 “见陆离”。幸好当年给妈妈安排养老院时顺便开了个账户，里面的钱支付养老院的费用三五年不成问题。今后池震只要想办法弄到点人类的钱，继续存进去，肯定能支撑到妈妈也走向死亡。
池震刚走进养老院就远远看见有人正推着妈妈在小院子里散步，暗自高兴钱没白花，这里的护工还挺贴心。再定睛一看，推着轮椅的人是陆离。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靠妈妈助。
“妈，这人谁啊你就跟他出来？” 池震明明是对自己妈说话，却挑衅地看着陆离。
“我来看朋友的母亲，有什么问题？” 陆离也毫不示弱。
池震妈妈被创伤性记忆和阿兹海默症交替折磨的大脑完全搞不懂眼前的状况，眼前的哪一个才是儿子？自己为什么突然在小院子里？一阵恐慌袭来，池震妈妈突然大喊大叫，双手不停捶打胸口。池震想制止又怕让亲妈晕倒又折寿，像犯了错却不知道如何改正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陆离倒是见惯不怪，非常冷静温柔地安慰焦躁不安的池震妈妈。养老院的护工也及时赶到，把老人推回熟悉的房间，脱离没有安全感的户外环境。
“谢谢，你来过很多次吧？”
陆离只是 “嗯” 了一声，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这回轮到池震心情激动，想抱住眼前人却又不敢。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 池震试探道。
“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和你一起。” 池震想说的是他想陆离，地铁上走马灯的一切都关乎陆离，他很抱歉没有在当晚成功赴约。
“不必。”
“我可以告诉你凶手是谁，你就不用去查了。” 我们应该好好聊聊阴阳相隔的这一年，而不是查一个已经知道真凶是谁的案子！
“人类的事还是人类自己去查。”
“那你相信我是死神？” 陆离这死脑筋终于开始转了！
“但对你是池震保持怀疑。”
“我真的是池震！” 相信死神为什么不能相信池震？
“我不信。”
“但我就是池震！你还要我怎么解释才会信！” 或许不只是想念，还有从未说出口、此刻迫切想表达的爱。
调查进行的第五天，死神对调查对象持有无法描述的感情，调查对象对死神产生极度不信任，调查活动难以推进。
第六天，桦城近两周闹得沸沸扬扬的领带杀人案终于告破，犯罪嫌疑人对罪行供认不讳。
人类了结了人类的案子，死神却仍不知道该如何同调查对象相处。管理局打来电话询问调查进展，池震回复了模棱两可的 “还在调查中”。电话那边的同事劝池震早点答个 “可” 了事，反正也不会有其它答案，提前一天结束工作还能换得多一天休息。池震回答要认真工作，调查满七天一定会给出最后的判断。同事一定翻了个白眼才挂掉电话，池震收好手机想。
又是天台，池震和陆离的故事似乎永远离不开桦城刑侦局的天台。
“陆局刚开完新闻发布会就上天台摸鱼？”
和第二天的见面一样，陆离没回话。池震自顾自继续说：“陆离，我好想你。” 靠，太肉麻了。池震暗骂，但并不后悔如此直白地表达。他和陆离之间横着一年的生死相隔，不肉麻点怎么填平沟壑。
“我也很想池震。” 即使情感已经在大喊大叫眼前人就是池震，陆离的理智依旧拒绝承认眼前的池震就是池震。
两人并排靠着栏杆，沉默在他们之间回荡，直到夜幕降临。
“你想死吗？”
“我睡不着。”
可。陆离死亡，能够选择成为死神，而池震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前辈照顾他直到生前记忆复苏。但死亡并不好受，如果能迟一点，哪怕只是一点，池震也想让陆离活着。
放行。陆离不死，能够继续当他的刑侦局副局长，而池震可以把所有摸鱼时间都花在他身边。但池震可能因为放过生前的搭档而面临行为不够客观的指控，进而丢掉工作，堕入虚无。
“调查结果。” 同事的声音冷冰冰。
“放行。”
“师哥，那个和震哥长得一样的人到底是谁？” 鸡蛋仔边吃鸡蛋仔边问。
不远处一个陌生又异常熟悉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陆离给了鸡蛋仔一个脑瓜崩，“和案子无关的东西少关心，昨天那个案子的报告什么时候交？难道还要我亲自给嫌疑人录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