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

算不上什么现实向，很多地方都在造谣，与他们本人毫无关系，我只是想让酒鬼痛苦。
笔力写不出原本想表达的东西，看不下去可以直接拉到最后看个梗概(?)。或者关掉吧，我写给自己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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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哥还打算打几年职业
素酒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规划，不想去想，一想这些就很烦。“我不知道啊，随缘吧，开心就行了。”
先得找个女朋友
弹幕稀少的直播间接连飘过两个让素酒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回答的弹幕，“不想找圈里的人，但也遇不到别的人，随缘吧这种东西。”
激活麦克风，注意力回到游戏里，素酒感到一阵胃痛，已经空了四五个小时的胃此刻发誓没东西也能让素酒吐在键盘上。没有零食，素酒只好用手边保温杯里的热水暂且安抚住发狂的胃。马上就下班了，再坚持一个半小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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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经叛道 —— 素酒在离开学校前学会的最后一个成语，伴随班主任和家长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不读书能有什么前途？天天打游戏能养活自己吗？玩电脑能有什么出息！读书，高考，才是唯一正确的路。
素酒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走出校门就进了网吧，戴上耳机登入游戏。辍学打游戏当然不正经，但素酒早就偏离了唯一正确的路。至少在游戏里，没有人把他堵在厕所边拳打脚踢边问他喜欢同性是不是变态。如果有，就用 SLR 打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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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电脑的工作并没有外人想象中那般轻松，职业电竞的每一天都重复而又枯燥。训练赛、比赛、直播，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在同一个游戏里度过，所有地图都已经熟悉到知道每一根杂草的位置，每一把都已经变得模式化而毫无新意，但还是要一把又一把继续打。
很少有人能真正热爱工作，即使你的工作是打游戏。未入行时以为游戏是避难所，入行后才发现也是痛苦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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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酒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加入 17，或者准确来说，新 17。毕竟除了同样有成员 17shou，很难讲这个 17 和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在 PCPI2 捧起冠军奖杯的 17 有什么关系。素酒不明白为什么王康执着于 17 这个名字，以至于愿意为了这个名字花上几百万。也不明白为什么王康愿意为自己，一个并不出名的指挥，花二十万。更不明白为什么在电子竞技这样一个充满对非直人歧视的圈子里，竟会有同类，甚至还和自己同属一家俱乐部，两次。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只要能打职业，在哪里都行，队友是谁都可以。

小鬼不一样，会为搞不清楚的问题抓耳挠腮，也会因为知道答案而四处炫耀。
“是我跟兽推荐的你。”
小鬼以大恩人自居的样子在素酒看来下一句就要接上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如就从了我吧” 这种英雄救美后的经典说辞。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晚记得来我直播间刷十个飞机。”
还好不是以身相许，素酒想。

但为什么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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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 17 Gayming 有真 Gay
同性恋能不能滚出竞技体育
小鬼长得就很娘，说话也和女的一样
早就说 17 那群人不正常，节目效果都是真的
接下来 17 不会要搞 zzzq 那一套吧

小鬼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随便找一件短袖换上，爬上素酒的床。
“做梦了？”
“嗯。”
“没事，睡吧。” 素酒搂住小鬼。

什么梦？还能是什么梦？素酒的睡眠中也在上演同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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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燥的训练。
永远第二的比赛。
锁上房门才敢相拥而眠的夜晚。
大起大落的豆子。
无法摆脱的梦魇。
表演似真似假给粉丝整点节目效果的亲密。
飞机上偷偷在毯子下牵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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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怎么撞人家的小车车呀！” 好好地打着排位，小鬼突然撒娇。
小伍也没闲着，捏着嗓子说：“就是就是。”
素酒没说话，听到耳机里传来王康的声音：“要不你俩以后在一块儿吧，太合适了。”
小鬼和小伍受到巨大的鼓励，一人一句娇滴滴的用着叠词讲话，争当逗老板开心的最佳员工。
“来，兽宝，上车。”
王康：“突然不想玩了，头好疼一下子。”
“要是我也开始，那兽是不是很折磨。”
“你…你不可能吧，素酒，不可能吧。”
素酒捏着嗓子问：“为什么不可能？”
“打完这把歇了吧要不然。”

“北北。”
“伍宝。”
“北北。”
“伍宝。”
“你们俩之前 OMG 也是这样吗？不会之前比这更恶心吧。”
素酒抢先回答：“他们俩一起睡觉，四条腿打个结。”
“我们关系好，这是我们表达关系好的一种方式。” 小伍辩解。
“好恶心啊，小伍。” 王康笑着说。

好恶心啊，素酒。素酒默默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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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训练，直播，假装没有爱上队友并表演爱队友。
重复，重复，重复，假装没有觉得枯燥。

要拿冠军，要拿冠军，要拿冠军。
一定要拿冠军，打比赛当然想拿冠军。

未来有什么计划？
什么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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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回家，素酒终于在一波又一波亲戚问工资多少、有没有找女朋友、还准备打几年游戏、什么时候正经找工作之中忍无可忍，逃出家门进了网吧。登上打职业前的小号，当年网络一线牵的队友竟然也在线。
“来一把？” 素酒询问另外三人。
“来来来。”

没人和他们跳同一个地方，刚好让四人能边聊边慢悠悠搜物资。
“听说你去打职业了？怎么样啊兄弟。”
素酒心里一惊，他没告诉过这帮人自己去打职业，游戏 ID 也和这个小号毫无关系，总不会是看比赛时听队内语音认出来的吧？
“解散了，老板说不赚钱。” 答话的是喜欢打四号位的 Hino，素酒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胸口堵得慌。
“可惜啊，我觉得你打得真挺好。” 一号位大哥的惋惜穿过网线传入素酒的耳朵，一字又一字痛击他的鼓膜。
“没事，以后找个正经工作，稳定，好娶老婆嘿嘿嘿嘿。” 二号位的网友一直心宽，安慰的话在素酒听来却不是滋味。电子竞技因为过于依赖于选手的反应、记忆力和体力，比很多竞技体育都更早淘汰人。在不少项目中当打之年的 24 岁，在电竞已经是可以入土的老将。更不用提大多数根本还没在正式比赛中亮相就早早退场，没能留下一点火花就燃尽了。即使如此，所有的努力在外行人眼中不过是 “玩电脑”，还是应该找个正经工作。

不就是一玩电脑的，拽什么拽！
素酒想起今天怼一个烦人亲戚之后收获的评价，举枪对着来撞房区的车一梭子才开麦提醒队友后面还有一辆车，幸好现实中不能随意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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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游戏开始的垃圾时间里，王康闲不住，给直播间水友分享北伍的最新情报：“这两个逼天天在一块，互相搁那摸腿睡觉搂在一起，我操哈哈哈哈哈哈。真有点变态啊，这俩人他妈性取向感觉太不正常了，我都想给他俩他妈拆开。”
“当然，不要当真啊不要当真啊，都是节目效果。是吧？是吧，小伍弟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那是我表达，就是哥几个关系好的那种方式。” 小伍笑嘻嘻地回答。
“都鸡巴哥们，关系好是吧。”
“关系不好的我说话都不带跟他们说的。”
“你看除了我们哪个俱乐部的选手还敢跟我们一样，就这样的是吧。”
“他们关系不好。”
“说明他们都是表面兄弟，我们这是真兄弟，对不对。”

兴许是王康节目效果搞得太真，素酒没跟他们一起打游戏，直播间也来人问王康说北伍天天抱一起睡觉， 17 Gayming 是不是真的 Gay。
“那都是节目效果，我们取向都很正常。”

都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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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出柜会怎样？
素酒不止一次设想过这个问题，但每一次都会通向职业生涯彻底完蛋，17 无法继续做下去，他和小鬼都会被拉出来反复鞭尸直到这个游戏凉透。

除了世界杯根本没看过足球的素酒在虎扑刷到遥远的足球运动员出柜的新闻，评论区乌烟瘴气，看一眼就会因为恐同浓度过高窒息而死。还没等他找机会和小鬼聊起这件事，就又刷到球员只是想讽刺媒体对他恋爱传闻的报道。
用出柜来讽刺大家的猜测，多么妙的一个方式，多么巧的一个玩笑，素酒和小鬼怎么连做梦就没想到呢！如果能想到，岂不是就不需要一次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如果真的出柜会怎样？素酒问。
滚蛋，回你自己床上睡。小鬼回答。
问问都不行？素酒不依不饶。
没想过，别问了。小鬼翻身背对素酒，素酒抓住小鬼的手腕闭上眼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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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过亚军，全国亚军，洲际赛亚军和世界赛亚军。”
“怎么不拿冠军呢？”

怎么不拿冠军呢？是因为不喜欢不想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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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CL 春季赛季后赛最后一天，只打高光局的素酒在第一把决赛圈一串三逆风翻盘，一己之力把 17 拉回争冠的行列。
小鬼经过时想给素酒一个拥抱，素酒却只是放下水杯和他击掌。
拥抱留给冠军时刻吧，素酒想。

我们看一下总分。4am 以 270 分的总分获得了我们这次春季赛的冠军，New Happy 是 261 分，17 以 254 分位列第三。后面分别是······再次恭喜 4am 战队成为 2023 PCL 春季赛总冠军。
素酒想起两年前的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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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冠军？

第二。第三。第四。止步小组赛。
第二。第五。第三。第二。他妈的还是第二。
第三。世界第一。

你是什么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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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拿冠军了。” 素酒在 Club 绕了两圈才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到刚结束直播的小鬼。
“电梯战神功不可没。” 小鬼笑嘻嘻地，不像是因为冠军，倒像是喝多了只会傻乐。
素酒笑不出来。拿到冠军应该开心，但除了刚结束比赛被队友抱住的那几秒以外，素酒感受到的只有茫然和空虚。最后一把透过右上角信息得知 ACE 出局之时，素酒脑子里最先出现的竟是 21 年春天只能旁观的那场属于 4am 的金色的雨，多神奇！如今终于轮到自己站在金雨之下，心口却像是被人放了个黑洞，正一点点吞噬他本应该享受的喜悦。他甚至想回到去年 PGC 的最后一晚，再体验一次倒数第二把吃鸡暂列第一，最后一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挡 NAVI 坐上冠军宝座。一次又一次拼尽全力也只能停在第二名不应该是没有冠军相的 17 的诅咒和宿命吗？怎么就拿到冠军了？
“酒？”
素酒拿过小鬼手里的酒放在脚边，放任自己在这个虽然隐蔽但仍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和小鬼交换一个胜利之吻。
胜利之吻本该在金色的雨中，素酒没来由地想。
“你喝多了？”
“没喝多不能亲？”
“能能能，酒哥什么时候想亲就什么时候亲。” 小鬼说完靠着素酒闭上眼，哼着不知道哪里飘来的调子。
素酒终于还是笑了，在一口气喝完小鬼的酒之后，在反应过来最想亲小鬼的时刻是一起站在奖杯旁等待捧杯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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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推杯换盏，兄弟们尽情喝，但总要留一人清醒。
转场下一摊，自己人别开腔，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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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到那个新闻了吗？我靠几个男同开淫趴被抓了哈哈哈哈哈。”
刚一结束直播，王康就激动地和哥几个分享刚看到的离谱热门话题。素酒听着，打开手机搜新闻，没有回话。微博热搜词条大咧咧挂着 “警方通报 6 男子参加同性淫乱聚会”，网友讨论不堪入目。素酒一条评论也不想看，但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划着屏幕。文字化作一根根针顺着指尖经由手臂刺入心脏，但素酒不气也不恼，只是一条条看过去。
“素酒，你怎么只听不说话？” 王康突然点名，素酒从麻木刷手机的状态中惊醒，感到一阵恶寒，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饿了，等老板请吃饭。”
“走走走，出去吃肉。都怪这群男同，太奇葩了耽误我出门吃饭，饿死我了。”
素酒转头看小鬼，对上一个苦笑。

这家烧烤他们常来，好吃，但上菜速度慢。几个人点完串儿百无聊赖，各自刷手机。
17 在 b 站的账号更新了一个视频，是他们几个前几天去录团综的花絮。视频里素酒非常自然地搂住想要射箭的小鬼，帮他摆出正确的姿势。整个动作都是下意识做出，看到镜头正对着他们时，素酒后怕了一秒，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他不经意间给 17 Gayming 又贡献一条证据，借着粉丝爱看的名号公费公开谈一场地下恋爱，哪里还有比这更简单的敬业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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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的素酒索性起身去外面抽根烟，到了阳台发现这俱乐部没睡的不止他一个。
“你在这儿干嘛？”
小鬼借栏杆灭掉烟，笑了：“我他妈在这儿干嘛？你说我干嘛？凌晨三点看日出！”
“再来一根？”
小鬼没接，转身要走，素酒拉住小鬼的手腕强行把他留了下来。
“我可不陪你等日出。”
“陪我抽完这根烟。”
小鬼趴在栏杆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素酒抽着烟想起群里今天又有人在嗑酒鬼 cp，开 17 Gayming 的玩笑，不知道如果这群人知道他和小鬼真的是 Gay 又会说什么。
“罗圣军。”
素酒懒洋洋地叫小鬼的大名，小鬼刚一转头就撞上素酒吐出来的一口烟。
“喻林，我操你······”
小鬼没能把话说完，素酒按住他的后脑勺狠狠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不如我们出柜吓死所有人吧！”
“你他妈神经病！”

素酒在阳台上抽着烟等到了并不想看的日出。
小鬼在床上翻来覆去困到头疼也没敢闭上眼。

Notes：
素酒和小鬼在大环境之下苦苦挣扎，强行融入顺直男的玩笑和他们一起歧视自己的身份。让他们深夜总会陷入梦魇，最普通的梦境都是被人踹开柜门光着身子拉出来示众嘲笑。而唯一能麻木自己的只有一把又一把游戏，唯一能喘口气的机会是比赛之后不敢多看对方一秒的相视一笑和不敢多拍对方背部一下的拥抱。对冠军的渴望夹杂着现实生活的痛苦，一次又一次折戟在第二名被嘲笑软脚虾被嘲笑只能拿亚军，一次又一次被现实中的歧视重击但又只能配合着一起大笑。直到终于在 PGS1 拿到冠军，却发现金色的雨也不能弥补内心的空洞，原来一直以来对冠军的渴望不过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自虐。
还有竞技体育本身的残酷，本身成为能站在世界赛舞台上的选手就是要绝地求生，杀掉无数对手甚至眼睁睁埋了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才能站在世界赛的舞台。当你站在顶峰突然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如果对于顺直选手来说这是山峰，对你来说只是同样高度的玻璃栈道，而你奋尽全力刚站上去就已经看见裂痕。
恐惧、挣扎、没有未来，你们至少应该在同人里成为你们歧视的那群人，然后翻来覆去地痛苦，没有尽头。